间章 武装侦探社（2/2）
雪浦晴生呼吸微微一窒，他其实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是听见拥有堪比异能的头脑的名侦探都这么说了，他还是有些紧张。
“太宰治，或者津岛修治，男，十六岁。”雪浦晴生一字一顿，这是从他发现太宰治早夭到来到横滨推算的时间，按理说如果他还活着，应该已经这么大了。
可是目前雪浦晴生一直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他不相信文野世界线中这么重要的人物会提前退场。
“嗯，‘超推理’——”
“津岛？青森县的名门啊，横滨也没有这号人的信息……”戴上眼镜的江户川乱步喃喃道，随后擡起头有些古怪地看向他，“你是不愿意相信他已经死了吗？”
被这双墨绿的眼眸注视着，心跳似乎都顿了一拍，雪浦晴生罕见地有些呼吸困难，他很清楚自己冒着暴露真实身份的风险也要来武装侦探社查找太宰治的下落，除了维护世界线的本能，就是为了弥补心里的某处空缺——
他的诞生……是太宰治的死亡。
做入殓师这些年，他见过太多尸体了，其中自杀的死者不在少数，在一个以自杀率出名的国度，自我了断似乎已经是一个很常见的离开方式了。
上吊，服毒，入水，卧轨，坠楼……
无论哪种，他们最终几乎都带着痛苦和悔恨凝固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很少有走得体面的人。
在他的印象里，似乎只有太宰治是真正贯彻了座右铭“清爽”的自杀方式，从容且绝望地选择了结束生命。
可他真的就这么该消散在世间吗？
雪浦晴生僵在原处，没有回神，江户川乱步明白自己的话已经点醒了一个不愿意相信真相的人，于是也不再出声打扰正在消化情绪的委托人，静静回味苹果馅儿的清香。
“我好像明白了……”雪浦晴生出神地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五年前是自己来到这个以柯学世界为中心的世界的时间，也是太宰治投水自杀的时间。
来到这个世界同样也是受他的死亡影响……
江户川乱步不知道委托人明白了什么，只是感觉门外的动静渐渐平息了，一个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乱步，可以了，出来吧。”
“走吧，外面没事了。”江户川乱步起身拍了拍裤子，兀自上前准备开门，身后有些浑浑噩噩的雪浦晴生忽然脑海中警铃大作，一把抓向了江户川乱步开门的身影。
“先别开！”猛然回神的雪浦晴生有种寒毛乍起的危机感。
他瞬间抓住了江户川乱步的衣领往后一扯，随即而来的一声刺破铁门的巨响，一把洞穿铁门的尖刀擦着江户川乱步的鼻尖擦过，上面的铁屑飞溅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电磁声。
下一秒，重达百公斤的铁门被轰然踹飞，一个闪着紫色电弧拿着一把军刀的身影立在门外，气场要将人掀飞一般。
门外没有熟悉的社长的身影，也没有他们的气息，有很大的概率是被调虎离山引走了，江户川乱步微微皱眉，看向抓住自己后领的雪浦晴生：“铜锣烧，你的异能力能解决这个家伙吗？”
雪浦晴生苦笑道：“叫我雪浦吧，乱步先生，如你所见，我的异能力受限，很难常规使用。”
说着，在那人攻击过来时，雪浦晴生拽着江户川乱步的衣领飞快后闪，躲在了一排排资料书架后，令人头疼的书架被砍倒的声音如影随形。
江户川乱步被抓着逃命也不忘询问：“那你原本是什么异能物？”
雪浦晴生仰头躲过穿墙而过的军刀，额角有些冒冷汗：“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是那个人的死亡激活了我。”
“那个太宰治的异能力是什么？”江户川乱步在危机之中突然很好奇。
“异能……无效化，”雪浦晴生一个转身把江户川乱步扒拉到了身后，用墙角的死角躲过了第二刀，“如果说他的死亡形成的特异点促成了我的诞生，那你觉得我该怎么使用异能？”
“要不你也死死看？”江户川乱步毫无危机感地指了指房间唯一的被木栅栏封住的通风窗口，示意他把这个军刀带电的家伙往那边引，“放心，我们有很厉害的医生，专门在濒死的时候抢救，保你满血复活。”
“那医生呢？”雪浦晴生有些吃力地躲过迎面一刀，脸颊被擦出一道血痕，但刀上的电弧把这伤口瞬间烤焦了，一滴血也没流下。
下一刻，闪着紫色电光的军刀轰然劈开了木窗，江户川乱步趁着雪浦晴生把刺客引开的刹那跳上了窗台，朝远处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随后回头向雪浦晴生伸出了手。
“我已经帮你召唤与谢野了，大胆试一下吧，”他颇有些傲气地向雪浦晴生挑了挑眉，将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顶了一下，“异能力者如果连异能力都没法掌控，那真是太逊了。”
雪浦晴生：“………………”
没有异能力的乱步先生可以别打击可怜的异能物了吗？
虽然心里大概有个推测，但来到这个世界五年都没有使用过异能力，甚至都感应不到异能存在的雪浦晴生，第一次尝试在远离柯学世界的地方，主动使用异能力。
“书”。
在做入殓师的这几年，他收集到的遗愿之力和世界的融合程度，已经能够为他浅浅撬开一些世界界限的边边角角了。
雪浦晴生直直地面对迎面而来的电刀，心里竟然出奇的平静，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受到了太宰治确认死亡的冲击，他也仿佛感受到了一丝死亡的清爽和舒畅——
一手探向怀里的无字小书，雪浦晴生闭上了眼，在电刀划开咽喉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失重感从心口散发而出，无数绷带从无字小书中崩散飞舞，混合着他四溅的血液将漫天的白色飘带染成血红。
这些绷带如同死神的回忆录将眼前的刺杀者紧紧缠绕，令他身形动作出现了瞬间的僵直。
与此同时，无字小书从胸口飞出，在一片虚影中短暂恢复了原本八开纸大小，在空中无风自动，莹白的书页迅速翻开，其中一页被溅起的血液点上了红梅般的图景。
像是受到了天生的感召，雪浦晴生捂住了血流如注的脖颈，擡手一把撕下了那染血的一页，一个回身用最后的力气把书页塞到了江户川乱步手中。
他张了张口，被切断的气管已经令他无法说话，但他看向江户川乱步的眼神非常清明，只一瞬间，后者就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
沾着上面未干的血迹，江户川乱步以最快的速度写下了一句话：
【袭击我的暗杀者使用异能力超过了身体界限，最终不堪负担全身瘫痪。】
仅在呼吸间，眼前即将挣脱绷带束缚的凶神恶煞的暗杀者忽然身体一顿，连带着军刀上的电光都熄灭了，在砍断雪浦晴生脖子前的那一刻，像一台突然断电的机器僵住了。
粗重的喘|息和濒死的倒气声在突然安静的窗口格外鲜明，江户川乱步看了眼手中血书的书页闪过一抹纯净的白光，慎重地将之折叠了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随后他翻下窗台，看着半躺在刀下浑身是血的雪浦晴生，迎上对方空洞的眼眸，那鸢色的瞳仁正飞速地闪烁着字符，肉|体的痛苦并没有干扰他在解放异能后逐渐非人化。
江户川乱步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了与谢野晶子和福泽谕吉的脚步声，知道自己做选择的时间不多了，心下已经有了个决定。
他半蹲在雪浦晴生面前，听着他即将断气的抽气声，渐渐放大的瞳孔中，翻涌的字符越发暴动，心口处半透明的无字书越翻越快，汹涌而出的绷带张牙舞爪地要将他包裹住。
这是即将失控的前兆。
但江户川乱步并没有畏惧，只是伸手抚闭了他的双眼，一手按在了他胸口不安定的无字书上，宛如起誓般凑在他的耳边轻声道：“我保证我江户川乱步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知道无字书秘密的人，此生绝不泄露。”
无字书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般，躁动的翻涌顿时停滞，光芒熄灭，又重新化为了一本不过巴掌大的无字小书，回到了雪浦晴生的心口。
“乱步先生！你没事吧？！”与谢野晶子焦急的声音同时出现在门口。
江户川乱步已经收回了一切肃然的神态，变回慵懒的眯眯眼指着身边奄奄一息的雪浦晴生：“来活儿了与谢野医生！”
福泽谕吉也冲进来，看见江户川乱步全身完好无损，就手上沾了点血，不由得松了口气，对上社长询问的目光，江户川乱步知道他想问什么，停顿了两秒钟后摇了摇头，有些不太自然地把手背在了身后。
福泽谕吉就算心里有点猜测，也没有再多问了，只是说了句：“你没事就好，让客人受伤挺失礼的，与谢野医生，拜托你了。”
与谢野晶子已经摩擦双手准备来一个大变活人了，在一阵【请君勿死】的金光中，江户川乱步垂眸看向失去意识的雪浦晴生，在决定和社长开设武装侦探社后，他第一次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这就是异能物的终局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给他完全无异于人类的生理结构和意识灵魂呢？
这个世界，未免也太残忍了些吧。
攥着兜里写着血书的书页，江户川乱步不着痕迹地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