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 Lupin（2/2）
来者裹挟着一身惺忪的雨水潮汽，擦肩而过时，对方克制又谨慎地错开了半个身位的安全距离，正是这距离，让雪浦晴生的余光能够瞥见他红色的发丝因为雨水而变成了暗红，下巴上些微的胡茬和深陷的眼窝令他带着成年人的疲倦和独特的慵懒。
后者宁静的蓝瞳也和这鸢色的眼眸擦过，相距半米远的距离，雪浦晴生却感觉这是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仿佛此岸和彼岸相隔。
雪浦晴生屏住呼吸攥紧了手指，尽量平静地与红发青年擦肩而过，却没想到身后传来了坂口安吾的声音：“再见……太宰君。”
下一刻，雪浦晴生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回应，他的背影已经穿过酒吧的玻璃门，消失在了雨中。
而在他逃似的离去时，红发青年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喃喃道：“太宰……”
“你来晚了，织田作，”坂口安吾晃了晃酒杯，“原本有个有意思的入殓师先生在这里的。”
“刚才离开的那个人吗？”织田作之助脱下被雨淋湿的外套，朝酒保招手，“一杯龙舌兰。”
坂口安吾颔首：“是的，他和你一样都想写书，不过也一样没付诸行动，忙于生计。”
“他是叫‘太宰’吗？”织田作之助少见地正经了不少，蓝瞳都闪着光亮，“我觉得我们可能有共同语言。”
坂口安吾低头笑了起来：“那位入殓师先生虽然还没开始动笔，但笔名已经想好了，叫‘太宰治’。”
“说不定以后你们俩的书会并排放在书店一起发售，我应该能拥有提前获得亲笔签名的特权吧。”坂口安吾已经被酒精提前暖场了，言语间都能轻微调侃织田作之助了。
后者虽然看起来迟钝，但是面对熟悉的友人还是能察觉到不同的，于是抿了口酒就问道：“你今天有些兴奋了，坂口，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好事？”坂口安吾微微一愣，揉了揉被威士忌染红的眼角，缓缓道，“通宵加班到下午肯定不是，被老板塞了一组情报整理也不是……嗯——可能是认识到了一个独特的人吧，不过他还是太紧绷了，我想他本性应该不是这样戴着面具的感觉……”
说着他顿住了，藏在镜片下的眼神挑起了自嘲的神色，刚刚的话感觉就像是在吐槽自己。
织田作之助倒是没有感觉到友人的异样，自顾自地啜饮了起来：“越是期待说不定就会越紧张，就跟幸介会在要给我准备生日惊喜前紧张到把秘密直接说了出来。”
“养小孩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心得？”坂口安吾按捺住去回忆雪浦晴生留给他的局促感，越想越觉得可疑，所幸把目光转向迟到的织田作之助，“话说你今天去做什么了？晚了半个多小时，要不是和人聊天，我可能就要走了。”
他们之间从来不约定一个固定时间，基本上都是凭借默契和预感察觉对方什么时候会有空，所以基本上每周都能不约而同来到Lup小聚。
今天织田作之助在坂口安吾预料之外的迟到了，这不是一个常见的事。
织田作之助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了钱夹：“去拿这个了，前两天我的钱包不是被偷了吗……”
坂口安吾像是在听什么天方夜谭：“你的钱包会被偷？你是故意的吧。”
织田作之助的异能【天衣无缝】能够预测极短时间的未来，被偷钱包这种事除了他故意的坂口安吾想不出什么别的原因。
“偷钱包的是个面黄肌瘦的孩子……他看上去三天都没吃饭了，”织田作之助轻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地轻轻敲着桌子，“我本来以为钱包里就一些零钱，被偷了也没什么，谁知道里面被咲乐塞了个小礼物，咲乐听说钱包不见了之后很伤心，我想着能不能找回来，就算里面没钱也没事，结果今天……”
今天织田作之助本来都要离开港口Mafia的大楼了，谁知在一条巷子口被人叫住了，回头一看——是最年轻也是最有能力的干部中原中也在叫他。
两人之间的交集之前几乎为零，一个港口Mafia的底层杀手怎么可能直接接触到干部，但是今天中原中也似乎就是在那里等他，帽子遮住了中原中也的半张脸，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织田作之助有些疑惑地上前，预言未来的瞬间就明白了中原中也的来意，对方也没有废话，抛出了一个钱包丢进了他的怀里：“还给你了，那小孩是被逼的，我帮他还了。”
看着手里熟悉的钱包，织田作之助怔怔地点了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看起来小小一只但气场奇强的干部，只能老老实实道：“谢谢你中也先生，我也在找这个钱包，里面的钱没什么，主要是有个小青蛙很重要……”
“小，小青蛙？”中原中也没想到织田作之助的钱包里会有这种东西，忍不住疑惑地回头。
“嗯，”织田作之助从钱包夹层摸出了一个用红色卡纸叠的纸青蛙，认真地回答道，“小青蛙的折纸，一个孩子送我的，很重要，所以我不能弄丢了。”
中原中也：“…………”
无语凝噎的一滴汗从中原中也的额角流下，他随意地摆了摆手，最后抛下一句“钱包别再弄丢了，青蛙也是”就揣着兜离开了。
坂口安吾也没想到这故事这么曲折又可笑，无语过后分析道：“偷钱包的孩子是曾经‘羊’里的吧，‘羊’分崩离析后不少小孩重新变回了流浪儿，以偷窃抢劫为生，要是被失主逮住，少不了一顿折磨吧……”
织田作之助的神情略显黯淡，他当然知道这些肮脏的事，可是他自己还养着五个孤儿，时常心有余而力不足。
坂口安吾停下了话头，转移到了中原中也身上：“倒是中也干部，还经常关注着‘羊’的动向呢，他始终放不下吧，那毕竟是他曾经领导的地方。”
织田作之助没有说话，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坂口安吾摊手坦白：“我可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打小报告的，老板也没兴趣。”
短暂的沉默中，窗玻璃上的雨痕渐渐滑下，织田作之助不由自主地从钱包里拿出了那只红色的纸青蛙放在吧台上，按着青蛙屁股然后松开，红色青蛙朝坂口安吾的方向跳了一下。
坂口安吾前一秒还在对这种幼稚的行为嗤之以鼻，后一秒手指就不受控制地也按上了青蛙屁股，跳了出去。
【堕落论】。
他还是习惯性地使用了异能力，红色纸青蛙的记忆随之涌上大脑。
有咲乐和伙伴们专心折纸的身影，也有塞进钱包里的黑暗，在某段记忆中，这只红色纸青蛙被一个陌生的瘦弱不堪的孩子捧在手里，他只来得及匆匆按着跳一下，就被人打断了这一简单的游戏，随之而来的是分赃和分发食物，那孩子只拿到了一块很小的硬面包。
后来坂口安吾听见了他的哭声，他受不了饥饿和毒打，躲在路边街口出神，被路过的中原中也撞见了。
这个一直戴着帽子的小个子干部并没有过去，只是让手下去处理，远远地望着那个曾经一起在“羊”里鲜活的小孩，让他得到了片刻的庇佑。
一个金色短发的青年朝小孩走了过来，眼角带着泪痣，笑眯眯地给了小孩吃食，随后一个橘金色头发的咋咋呼呼的青年骑着摩托车过来，丢了一包东西给小孩，算是中原中也的安排吧。
最后，视角转到了对面街道的中原中也，三个形象各异的男人跟在他身后，一个全身上下只有黑白色，一个夹着输液架瘦削得不正常，最后一个隐藏在街口的阴影中，没什么存在感看不真切。
那五个风格迥异的青年似乎正在以中原中也为中心，聚首在横滨街头。
纸青蛙的视角到此结束。
……旗会。
坂口安吾手指微微蜷缩，将关于中原中也至关重要情报轻轻埋在心里，看向窗外愈来愈大的雨。
雨季已至。
将红色纸青蛙收进钱包中，织田作之助一口气喝完了剩下所有的酒，转过头来郑重地看向坂口安吾，他要向朋友宣布一个事，这是他今天迟来也要酒吧小聚的真正原因。
“怎么？”坂口安吾正从记忆中回神，擡头就看见友人严肃的目光。
“我想离开Mafia，”他一字一句道，“我想写书，把孩子们养大，我已经有足够的资金和计划了。”
坂口安吾没想到友人一下就给他来个大的，一时间没法回神，半晌都怔在那里，还是织田作之助主动将自己的部分计划透露。
“我知道这很困难，特别是还有五个孩子，所以……”织田作之助有些神秘地拿出了一张写着号码的纸条推在了坂口安吾眼前，“我找到了一个专门用特殊渠道帮助我这种没法洗白的人脱身的组织。”
坂口安吾复杂地注视着他，好一会儿才叹息着道：“这个组织叫什么？至少让我知道个名字吧。”
“好像叫……天堂旅行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