巛洲篇27(2/2)
她越说越小声,眼神不住打量,欧阳夫子的脸色铁青,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白否半笑不笑地看着她。
“且不论剑意之证疑点重重,”秉持着“都这个份上了不如一口气说完”的原则,祈墨挺了挺背,理直气壮,“我正午在公厨用膳,大庭广众,人证不止一位。我还看到了谈师尊,就在我隔壁的隔壁桌吃鸡!”
她掷地有声,谈乌侯大惊失色,倒不是因为那只烧鸡,而是祈墨口中突然蹦出来的“师尊”。身后长孙顼的表情登时变幻莫测,谈乌侯连连摆手,挺大一个男人,竟是憋红了脸:“我不,不是……”
“回学堂的路上还看到了冥师尊,”祈墨口不择言,主打一个乱认亲,“冥师尊当时好像在和谁聊天,对吗?”
冥秦月脸上早已微微露出讶色,此刻被点名,她笑了一下,颔首道,“是的,当时我在和山下二手当铺的人交谈事宜,我也看到你了,这倒是能作证,至于——”
她眼尾扬起,话语笑意愈发掩盖不住:“至于师尊,谈宗主和长孙宗主另说,我可没有做过你的师尊哦。”
“……”没两句就翻车了。
没关系。
祈墨扬眉,“总之我想说,作案动机,时间,条件缺一不可,更何况抵君喉剑意特殊,指向明确,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也不会明目张胆将它留在现场吧!”
祈墨此言殊为大胆,直接影射了白否仙司,其振振有词,不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
“此事疑点诸多,妄下断论恐实在不妥,不如移步现场,待仔细调查以后,再得出结论也不迟。”
祈墨早就隐隐看出来,这群人大概在黎师叔中毒以后就马不停蹄赶来捉拿她,恐怕连怀疑和思考的过程都省去了。白否勾唇,捏起两根蚕茧似的手指摔出一道通行符,霎时间一道金线缓缓熔铸在地面。
眼缝犹如茶芽,填充着漆黑的瞳目,笑意瘆人。
“既言至此,就依汝说的,看看又如何?”
教习庐舍,门扇内。
花瓶带着碎泥溅了一地,杂物凌乱地摔在地上,半人高的妆奁上,铜镜碎成几大块,一道深深的剑痕凿在木头上,边缘被剑意撕扯的七零八落。
靠窗的书桌上,阳光姣好,笔墨纸砚和弟子补考的试卷摆在正中,一大滩漆黑的血呈喷溅状,从试卷染至窗纸,散发着厚重的腥气。
祈墨的目光扫过书桌,在试卷上定了好一会儿。
地板上也有零星血迹。
可以想象,先是在窗边批改试卷时忽然毒发喷血,后遭凶手入室偷袭。两人一番打斗,引得附近弟子闻讯赶来,凶手见状立即逃遁,最后黎姑不堪剧毒,昏倒在地。
祈墨看向妆奁上那道可怖的剑痕,上前一步,腰间忽然有了动静。
她垂目看向震颤的抵君喉,又擡头,伸手轻轻抚了抚木头尖利的边缘,低声道,“真是你的?”
抵君喉默然不语,只是震颤。
祈墨凝噎,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里边,侧耳去听,身后传来:
“如何?”
白否上前一步,那架雍容华贵流光四溢的琼辇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只见一尊六尺白肉佛缓缓挪动至近前,绣金红衣束腰,压迫感十足。她弯下腰,耳垂金环摇晃,白否细细地盯着她。
这样近的距离,就连眼里乍现的刺骨寒光,都被祈墨尽收眼底,“看见了,汝可复有疑问?”
“有。”
她微微动眉。
“案发时间在何时?”
白否笑而不答,欧阳夫子嘶哑道,“午时四刻,有路过弟子察觉动静,进门时黎道长已吐血毒发。”
“我说了,那时我在公厨用膳,为何一定确认那就是我?”
“玄虚亲传,”欧阳夫子眼褶微掀,精准盯向祈墨腰间的宝物囊袋,“法物宝具,傀儡替身,应有尽有。”
“……”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对着答案编过程。
“照夫子这般所言,那凶手还非得是我不可了,”祁墨笑了,不见怒意,只有淡定,“我要见黎师叔。”
“黎道长因你而昏迷,岂有再把凶手带到受害者面前之理!”欧阳夫子斥声,“毒发之事自有谈宗主看着,你且莫要再狡辩,只乖乖跟着仙司大人走罢!”
“案件尚未查清,岂可说走就走。”
“凶手不束手就擒反而自作主张,谁知道居心何在?”
“线索尚未分明便急着将人带走,这难道不是给了真凶可趁之机,谁知道欲意何为?”
一来一回,少女毫不犹豫,竟是一点都没落下风。欧阳夫子薄唇紧抿,虬枝般的五爪死死扣住拐杖,脸上沟壑混酿着可怕的颜色,他沉沉开口,“小友身为学院弟子,如此信口开河顶撞教习,这就是玄虚山的教养吗?”
祈墨笑了,凤眸一弯,压碎窗纸泄进来的天光,盈盈流动。
“教不教养的,夫子,”她站直,神态透着有别于在场大多数的松弛,“挨打就要还,被冤枉了就要喊,人之常情耳,这也需要解释原因吗?”
“……”
欧阳夫子脸色更加难看。
正欲开口再教育,一只厚重的手掌缓缓擡起,带着强大的威压,刹那间空气凝滞,四下噤声,白否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吾竟不知,”
她深深地看着她,“祈墨小友何时变得这么有脾气了?”
“……”
这个句式似曾相识,祈墨嘴角一抽。
“好,吾与汝一个机会,”白否放下手掌,高大的身躯遮光蔽影,俯视着挺背而立的少女,“半盏茶的时间,说服吾。”
祈墨:“好。”
“刷拉”一声抵君喉出鞘,剑尖聚光,神剑威压悄然释放,屋内人皆是神色微变。
祈墨持剑而立,淡然出声。
“早说么,何需如此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