巛洲篇34(2/2)
“噗”地吹亮火折,地下室亮起一团湿润的光晕。
祁墨摸着狭窄墙道两侧的石壁,前方有一个九十度的拐角,她的脚轻轻贴着地面,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靠近拐角时,祈墨一转,直直撞上一张硕大的半脸面具。
面具底下两只活动的眼珠。双双对视,眼珠里的神色由诧异转阴鸷。
“来者——”
他没能说完,因为祁墨双手快速掐诀,两指并拢抵在他的眉心,低声道:“定魂。”
昨天蛊师给黎姑定魂时,祁墨在旁边默默看着,回房后自个琢磨。仅仅只是过了一个晚上,她也不清楚自己哪里来的信心,如此危机关头,下意识就使出了这一招。
面具张着嘴,像是被人狠狠掼了一巴掌,眼睛痴痴一翻,直挺挺往后倒去。
少女及时伸出单臂搂住,缓缓将他放倒。
她迅速把这人的外衣扒了个干净,披在身上,戴上面具,将手上的储物戒指统统捋下扔进衣襟暗袋里。然后站起来把男人踢到一边,举着火折,快速往隧道深处走去。
遥遥的,听见了深处传来回声。
“……打听我们的那小子抓到了?”
“确定就是他。”
“只是一个裁缝?背后一定有人,继续审。审不出来,今晚上船带上他,等回了旸京,有的是手段。”
祁墨心一沉。
打听?
在她要小裁缝打听的东西里,有嫌疑的,无非是八风堂。看来是踩到了什么不能踩的雷区,祁墨心想,还真是被她给连累的。
更加不能撒手不管了。
她的脑子里飞快闪过那日在房心殿偷听楼君弦唤灵盘的记忆。
天箓是他在人间的身份,那八风堂也大约是个人间的权力组织。她一边想,一边吹灭了火折,大摇大摆走向声音来源。
“谁?!”
谈话两人极为警惕,目光如寒箭,看见来人身穿制服面具,肩膀这才松下来。
“换班的是吧,”其中一人指了指牢门里面,语气带上了点抱怨,“饿死我了,怎么才来?你在这守着,别让他逃了。”
祁墨点头。放心,我一定会让她逃走的。
钥匙交接的时候,祁墨没敢伸手,声音可以模仿,但男人和女人的手却有明显的区别。所以她只是拔剑,用剑尖将钥匙接过。那人愣了下,然后“唰”地拔出了自己的剑。
祁墨心脏一滞。缓缓攥紧剑柄。
那人的目光在两把剑之间逡巡。
“剑不错啊,”他眼神一沉,“是你的吗?”
“……”
“偷的,”祁墨眼皮也不眨,“好看吧,炫耀一下。”
两人齐齐冷笑,一边离开,嘴里还骂着真给你小子捡到便宜了。祁墨看着他们消失在转角,松了口气。迅速用钥匙开了门,钻进去。
所谓牢房,也是一间废弃的储物室,杂物四处堆放,呛鼻的霉味混着血腥四溢,桌上放着一盏小小的油灯,光影如雾纱般流淌开去。祈墨心跳如擂鼓,第一眼,她看见了扔在地上的鞭子。
血淋淋,细蛇一样弯曲,沾着柔软的组织碎末。
一个小小的人影被绑在椅子上,布条蒙住双眼,衣服被抽烂好几处,森森血肉翻出,连带着浓郁的腥气扎进眼底。
像是察觉有人来,她极轻地挣扎了一下,没作声。
祁墨迅速上前蹲下,擡起的时候才发现手在抖,她笨拙地在掌心灌注灵力,小心翼翼输进伤口,开口道:
“他们问你,为什么不说?”
“……”
良久。
小裁缝擡了擡头。
她的声音很轻,“我不知道姑娘的名字。”
“知道了就会说吗?”
“……会的吧。”
“为什么不直接让我救你,万一我没发现怎么办?”
“生死有命。”
她顿了顿,“当时他们就在外面,说的话,会杀了在场的所有人。”
小裁缝不知道还有个鹿穗。
祈墨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但她就是很想问,想一直不停地说话。
“头巾怎么没掉?”
“……”
“怕掉,”小裁缝轻声,“夹头发上了。”
祁墨往衣襟里掏储物戒,取出瓶瓶罐罐的药粉药丸。
“嗒”的一声。
她愣愣地看着断了线似的砸在地上的泪珠,擦了一下,手指上一片晶莹。
祁墨是这样的人。
她不怕坏事,亦不怕命运强加给她的孽障。
对人性敬而远之,对恶意同样漠然以待。
从始至终,她怕的只有一件事。
她怕良善之人不得善终,怕这世间的美满因她而遭受毁灭。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姑娘不用觉得抱歉,”裁缝胸膛忽然剧烈起伏,咳出一大滩污血,大概是内脏破裂,嗓音已然嘶哑,“你是好人。”
好人。
祁墨给她喂了一颗丹药,什么也没说。
她摘掉裁缝眼前的布条,解开绳子,两双眼睛在光晕里对视了一会儿。祁墨正思考怎样把小裁缝带出去的办法,却见坐在椅子上的裁缝眼神上移,忽然道:“姑娘。”
“嗯?”祁墨回神,意识到了什么,准备回头看。
“别回头。”
声音轻得不可捉摸。
裁缝盯着牢房门上被栏杆挡住的探视洞。
一张硕大的半脸面具缓缓从洞旁移出。面具背后两只亮得吓人的黑眼珠,正死死钉向地上散落的麻绳和布条。
“姑娘。”
“嗯。”
“你不该来的。”
裁缝低语,“他们绑了我,就是想诱出你……”
“啊。”
裁缝一噎。
祁墨站了起来。
她的眼尾形状上挑,垂目看人时,那一线瞳孔蓄着薄光,笑一笑,光就湮没了。
“所以我来了呀。”
话音未落,她转头走向牢门,弯腰撑住膝盖,直直对上探视口外阴森的面具,眼睛一弯,语气明快。
“老兄,吃饭了吗?”
面具:“……”
“偷偷告诉我,”祈墨半掩住嘴,看着他,“外面现在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