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耳(2/2)
姜洵看着董辛茹的背影,心底隐隐感知到了什么,无法形容。
周屿程傍晚待在Kou改车,托闻铮把她送回了家。
开车门的时候,她回身,看见董辛茹站在红绿灯的口子上。
对方含着棒棒糖,视线无波无澜扫过她,很快收回,径直过了马路,齐肩的中短发被大风扬起,露出的耳骨钉依旧耀眼。
姜洵思绪空空地回到家,林燕芳正在给一丛绿竹插瓶。
她问她干嘛去了,她说练舞,校庆要表演。
林燕芳愣了愣,仿佛以为自己幻听。
琢磨片刻,她舍了竹子,来兴地从茶几抽屉掏出一本老相册。
逮着机会念旧似的,她翻出姜洵小时候在舞室拍的照片。
女孩子瘦瘦小小一只,一身粉色练功服,压腿压到哇哇大哭。
林燕芳边翻边笑,指给她看:“你瞧瞧,昂首挺胸的,多好,比你高中那会儿大方多了。”
林燕芳口中的大方,意味着头发要扎起来,刘海要夹上去,俗称“大光明”。
但姜洵一直认为,那非常不适合高中时期的她。
在自卑敏感的少女时期,刘海能给的安全感,不亚于成年后的存款。
姜洵低着头翻看相册,忍不住嘀咕:“在你眼里我怎样都不大方。”
“你这孩子——咳!”林燕芳刚要反驳,突然一阵咳嗽。
姜洵递她一杯水:“还说我,自己都生病了。”
林燕芳喝完水清了清嗓,哑着声抱怨:“别说了,隔壁那间铺子装修,灰尘大得很!一到店里我就咳,是该买点猪血吃了。哦不对,冰箱还有猪血,差点儿忘了。今晚给它炒了吧,正好剩点蒜苗。”
姜洵眉心一蹙:“我不吃蒜苗。”
林燕芳起身:“这不吃那不吃,我雇个厨子伺候你?”
不知怎么的,姜洵现在特别心烦。
心里话脱口而出:“明明从小就不爱吃,你为什么总是记不住?”
林燕芳一愣。
气不打一处来:“你跟谁说话?我问你,你跟谁说话?!”
姜洵也不服软:“爸说得没错,你就是霸道。”
一听这话,林燕芳是真的火了,质问道:“你爸是不是找过你了?”
姜洵不语。
“问你话!”
她不耐烦:“找了啊。”
“他给你钱了?”林燕芳叉腰瞪着她,声音越来越尖利,“你拿他的钱干什么?我平时少你钱花了?就那么馋那几千块钱?”
姜洵委屈又莫名。
她什么时候馋了,为什么要用那么难听的词来说她。
为什么啊?
“说话!”林燕芳又是一吼。
她再也憋不住情绪,相册用力一合。
“你去问他不行吗?是我让他来学校找我的吗?关我什么事,为什么从小到大你们每一次吵架都能扯到我身上?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每次都要把气撒在我身上?为什么每次都怪我?分居怪我,离不了婚也怪我,凭什么?”
“我说我不吃蒜苗!我就是不爱吃蒜苗!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考虑我,为什么总是打着为我好的旗号逼我做最讨厌的事!”
一连串掷地有声,姜洵呼吸发紧。
林燕芳不说话了,错愕地看着她,嘴巴微微张合,似乎讶于她这样强烈的反应,让人措手不及。
姜洵擡起手背抹脸,带下一层又温又凉的湿润,二话不说离开了家。
居民区傍晚一股呛鼻的油烟味,周屿程关上车窗隔绝。
刚想给她打电话,一擡眼就看见前面走来一个委屈巴巴的小姑娘,步子又快又倔。
电话还是打了过去。
姜洵倏地止步,拿起手机看了片刻,调整呼吸接通。
柔软微颤的一声:“喂?”
周屿程看她漫无目的,蹲在了石墩子旁。
他故意问:“在哪?”
姜洵眨了眨红通通的眼睛,嘟囔道:“在外面......散散步。”
“哦。”周屿程气音低笑,“散步啊,散到哪儿了?”
“就......随便走走,我也不知道是哪。”
“迷路了?”
“没......”
“那我迷路了。”周屿程吊儿郎当t地逗她,“你来把我接走吧。”
姜洵眸光一震,立刻站起身四下张望。
“你在哪?”
“小笨蛋,在你身后。”
-
周屿程带她来电玩城抓娃娃。
其实也不是他想来,是她硬要来。
机子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小玩偶,姜洵每个都感兴趣。
但她不太会抓,周屿程临危受命,二十个币给她抓了一筐。
还不够。
“这个!这个好可爱,可以给八万当玩具。”姜洵趴在橱窗上指给他看。
他一回合拿下。
旁边一对情侣观察他们好久了,女生满眼艳羡:“你看看别人家男朋友!”
“......”
我们不是情侣关系。
这句话来不及说出口,女生已经逮着男生抓屁桃君去了。
周屿程手里抛着游戏币,也往那边挑了一眼:“那个丑不拉几的桃子要不要?”
“......不要!”
娃娃抓够了,晚饭还没吃。
在商城里随意找了一家面馆,点两碗招牌拉面。
“有一碗不要葱花香菜。”周屿程点完单,特意提醒店员。
“好的先生,您的小票。”
周屿程拿着小票回来,坐她对面。
他的手机好像一直在响,有人给他打电话,但他不接。
姜洵怕耽误他正经事:“是不是有人找你?”
周屿程不甚在意:“骚扰电话。”
“......哦。”
不多时,店员端来两碗拉面,还有一碟煎蛋,两只。
周屿程又挂断一个电话,煎蛋推到她面前:“蛋黄不吃就挑出来给我。”
她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蛋黄?”
周屿程好整以暇看着她,一脸“你要不要看着我的眼睛再问一遍”的微妙表情。
“上回我三明治里明明就一个煎蛋,多了个蛋黄,不是你放的?”
好吧,想起来了。
她指节轻擦鼻尖:“那个......上回的三明治,你觉得好吃吗?”
“那个啊。”他总能用不一样的话道出真相,“是我没吃过的味道。”
“......”那就是不好吃了。
姜洵乖乖埋头夹面,看着没有绿叶漂浮的汤,和少了蛋黄的鸡蛋,心里五味杂陈。
周屿程视线一晃,看她眼泪掉进了碗里。
他放下筷子,擡起她下巴:“哭什么?”
她委屈死了,语调细碎含糊,偏不说实话:“开筋......疼......”
周屿程无言片刻,轻轻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嘴角勾起笑:“哪儿疼?给你揉揉。”
姜洵红着眼睛,摇头:“现在不疼了。”
周屿程闷笑了声,放开她。
“你真是能耐。”
能随随便便把人气死,也能轻易让人心软。
晚上离开商城,姜洵去卫生间,周屿程坐在广场的喷泉前抽烟,等她出来。
商城大厦的LED屏一周没换了,一直是那张巨幅电影海报。
《逐风山下》,主演柳芷清。
女人的侧脸妖娆柔媚,被空气中时聚时散的烟雾染得模糊。
周屿程淡淡吸烟,目光落在海报上,眼里情绪很空。
姜洵出了大厦,看见周屿程浸在烟草里的朦胧身影,身后水帘蕴满月光。
她跑上前:“我们走吧!”
周屿程移开落在大屏的视线,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玩意儿,饶有兴味地递给她:“戴上?”
她接到手里:“哪儿来的?”
“刚路过一老奶奶,说关注公众号就送个发箍。”周屿程掐灭了烟,笑意倦懒,“别的太丑,就这兔子还行。”
姜洵噗嗤笑了,尝试着戴上。
两只粉色兔耳立在她脑袋上,怪可爱的。
招人喜欢。
周屿程开车送她回竹园子街,她谨慎地让他提前停车。
刚一打开车门,看到街口跟邻居大妈聊天的身影。
糟糕!
姜洵立刻退回车里,车门砰一声关严,整个人趴在他身上。
“等会儿等会儿!我妈妈在前面!”
周屿程没动,唯独腿部肌肉紧了一瞬。
跑车座椅挨得近,姜洵身子伏得太低,侧脸紧贴他大腿,声音被逼仄角落困得闷闷的,怯糯又轻软:“你快帮我看看,她走了吗?”
周屿程低垂视线,看着自己腿上散开的柔软长发。
两只颤动的兔耳蹭在他腿间。
不可言说。
他眸底晦暗,嗓音被滚动的喉结碾得沙哑。
“姜洵。”
“你是不是没把我当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