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2/2)
周屿程偏额笑了。
“我都不在乎家里人,你在乎那么多做什么,有我给你撑腰,谁敢针对你?”
“承诺和现实是两码事。”
“喝粥,喝完再说。”他拿起手机烦躁地划,身子往后靠向椅背。
“周屿程,你听我说话了吗?”
音落,手机被他猛地一扣,餐桌玻璃裂了一条痕。
姜洵肩膀一颤,被他的模样吓到。
“姜洵。”他直直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你在我面前演戏很假,说谎像在念稿子?”
姜洵沉默着,心跳声传至耳骨。
“不分。”他斩钉截铁。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一碗粥彻底凉了。
姜洵半口都没吃,起身拿包出门。
走到玄关,却拧不开门。
她心一紧,回身看向客厅,周屿程陷在沙发里抽烟,电视屏幕放映着一部无聊透顶的电影。
她吞咽一下,喉咙生疼。
“给我开锁。”
周屿程吸了口烟,在烟雾里轻笑:“你不是挺能耐?一个锁还开不了?”
“我让你开锁!”她气急,定定站在门口,眼鼻酸涩。
周屿程喉结滚动,眼里毫无情绪。
沉声:“你把说过的话咽回去,我就开。”
音落,姜洵手机贴着掌心震动。
信用贷的还款提醒跳了出来。
周屿程听见声响,冷嗤了声,早已心中有数:“非要这么倔,求信贷机构都不愿求我,几十万我给不起?”
姜洵视线起雾。
像被石头压着呼吸困难,她靠着门背,缓缓坐下去。
声线平直:“你是给得起。但我是要一直欠着你,还一辈子吗?”
周屿程看着荧幕里的台词一闪而过,眼神愈渐空泛,淡笑:“想还一辈子?行,你嫁给我。”
“你别说这么幼稚的话行吗。”
周屿程不言语,自顾掐灭了烟,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
她擡眼,泪水在眼眶打转。
未能将他看清,一个吻重重落下来,带着苦涩的烟草气息。
她下意识地咬他,尝到一点甜腥。
他不管不顾,越吻越深,凸起青筋的手臂曲折着撑在门后,一手扣住她后颈。
他从小是被丢下的人,只知道用强硬的方式去束缚、禁锢,不让他唯一的渴望从身边逃走。
但却不知该怎么挽留。
从来没人教过他。
距离退开的时t候,她哽咽着,温热泪水滑落他手背。
烫化他阵阵喘.息。
情.欲浪潮没有像以往那样将彼此淹没。
周屿程喉结滚动,手掌轻抚她头发,听见她声音在颤:“你别这样行吗,我已经很累了......”
周屿程擦拭她眼角泪痕,答非所问:“我订好机票了,下周跟我一起去匀塔山,看我比赛。”
姜洵红着眼眶,眼底倒映他不同以往的认真。
周屿程轻弯嘴角,一个懒散的笑,声线温柔泛哑:“不是想看我跑拉力赛吗,赢个冠军给你,让你高兴高兴。”
姜洵曾无比着迷这双眼睛。
但这一刻,这双眼的情动与隐忍却不停拉扯着她,像令人上瘾的止疼药,让她不得脱身。
航班起飞当天,淮京市气温高达三十八度。
航站楼冷气充足,步伐往来。
周屿程揽着她的肩,两人在大厅手续台前排队,准备办理行李托运。
传送带间断运作,姜洵看着行李箱消失的方向,视线茫然,不移不动。
逐渐出神,周屿程带她往前,她就往前。
前面还剩两个人的时候,她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来电。
听筒里是半熟悉的声音——
“小姜同学,你们两情相悦在一起,我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做过棒打鸳鸯的事儿。最近他银行流水不太正常,做哥哥的,我也没说他。毕竟百来万,没什么所谓,更何况大部分钱都是他自己赚的,他脑子灵光,炒股比我在行。”
“只是我不知道你家里人都有什么毛病,喝了酒在公司楼底嚷着要见亲家,到处闯门禁,还拿酒瓶子砸我车窗。可能我见识浅,没经历过这种阵仗,总之挺让我头疼。其实一般情况,信延的安保大队会直接把这种人送进派出所,但想着他是你父亲,应该酌情考虑一下。”
“要不你过来,看看怎么解决,我们快刀斩乱麻怎么样?”
快刀斩乱麻。
周柏承意有所指,姜洵拿着手机,指尖麻木。
周屿程已经听见。
承诺掷地有声:“事情有人解决,你别管。”
姜洵看着地板的倒影,有点失神。
有些事情,不合适。
从根本上就不合适。
他们也一样。
理想主义者眼中的感情,纯粹且唯一。
但是她是会被现实琐碎压垮的人,是会被危机带来的未知恐惧淹没的人,也是从小受着友善教育,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给他人制造麻烦的人。
和他不一样。
——“后面的旅客,请出示身份证。”
她该上前一步。
但情感消弭,理智开始占据。
“周屿程。”她后退一步,擡起头浅笑着看他,“祝你比赛顺利。”
周围嘈杂,这一句浮在其中,轻如羽毛,风一拂就消失不见。
周屿程自嘲地笑了下,眼里情绪晕染开,晦涩不明的一片。
“今后也是。”
姜洵笑意渐深,紧绷的眉心却在颤动。
“祝你一切顺利。”
飞机起飞时,姜洵突然胃疼。
一阵剧烈反酸,她扔下行李箱冲至卫生间,呕吐不止,分不清哪滴泪是生理所致。
拉力赛全网直播。
一切本应如火如荼,热搜却突然冒出词条。
#周屿程中途退赛。
同队队友已经远远落后,KM只能指望周屿程。
他中途退赛,意味着车队将失去唯一的晋级资格。
升沃的主力赛车手目前用时最短,队伍积分排名第一。
赛车停在半山腰的草甸上,再往前就是悬崖。
贺司是他领航员,这会儿瞪大眼睛看向他:“周屿程你疯了?”
周屿程取下头盔,靠着椅背闭眼。
喉咙里闷出低哑的一声:“没劲。”
贺司没见过这样的他。
半晌,开回赛道维修区,一场争执爆发。
“你他妈早想加入升沃了是吧?!”带头的队友冲上前骂他,“升沃大好前程啊,再也不用守着KM这个破车队了,我们要钱没钱要实力没实力,改个车还他妈要你周二少倒贴,积分全靠你揽,嫌我们废物吧?啊?你说话啊!”
周屿程依旧坐在车里,闭着眼不为所动。
贺司果断下车,砸上车门:“你们别太自私!阿屿要去哪儿是他的自由,合同本来就要到期了,给车队赢了那么多积分是你上辈子烧高香!没他出钱出力KM能闯进亚洲赛吗?跑个国内联赛都费劲!”
另一个队友阴阳怪气:“你他妈看不出他这次跑假赛?升沃看咱笑话看得还不够吗?好好一个冠军拱手相让,给升沃‘保送’是吧?牛啊!”
贺司反驳:“假赛根本就不至于,你们动点儿脑子,少他妈造谣,要是没有周屿程,车队连参赛名额都拿不到。”
队友冷嘲:“行啊贺司,队长在世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能说呢?”
“你们他妈有完没完!”贺司厉声呵止,“他状态不好你们看不出来吗!命跟奖杯哪个重要?”
耳边争吵起伏,周屿程闭着眼,面对一片漆黑,思绪空白。
几百公里外,夜幕降临。
姜洵抱着膝盖坐在客厅地毯上,僵硬指尖划动着的手机屏幕里,是网上对周屿程的一片骂声。
背叛、暗箱操作、跑假赛。
二条已经半大不小,越来越像小比格。
它呜呜哼叫着,一边撒娇一边用脑袋拱她,要她陪它玩。
姜洵伸手,摸了摸它后颈短毛。
看着依旧这么大点的二条,她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好慢。
慢得有些煎熬。
凌晨,门锁转动。
周屿程拎着一个购物袋回家,走到她身边,刻意忽视地板上两个摊开的行李箱。
他打开袋子把东西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语气稀松平常:“给你买了巧克力蛋糕,还有草莓,饿了就吃。”
姜洵安安静静坐在地毯上,后背靠着沙发边沿。
“卧室有个箱子,都是你的东西。”她说,“你看看,要是少了什么,这两天联系我。”
周屿程没什么反应,自顾坐到沙发上,拿打火机点一根烟。
僵持着,谁也没说话。
直到凌晨一点,他一声沙哑打破平静:
“你欠我一回。”
姜洵眼睫微颤。
腿上那点伤疤,他无数次抚过,亲吻过。
他说他曾后悔,当时为什么不把烟拿远些,烫出那一点,让他今后看见就心疼。
“你也欠我一回。”她声线虚缓,“这样算扯平了吗?”
香烟燃到第三支。
“你想没想过。”他忽然问。
她如鲠在喉:“想什么?”
“跟我结婚。”
她怔愣。
他脸庞倒映着月光,透明的温淡,中和他一身桀骜。
“那样的未来,你想没想过。”
音落,姜洵默不作声。
心底像泛起海潮,淹得她窒息。
这是第三次挽留机会,被她舍弃。
周屿程笑了声,有点嘲弄。
片刻,他站起身,往桌上掷了个东西。
“不要就扔了。”
音落,脚步声渐远。
周屿程离开家,门被关上,一切归于寂静。
那个东西是个小盒子。
姜洵拿过来,木然打开。
一枚戒指。
Setu.
他隐蔽于胯骨的刺青,被他用心复刻于戒指内环,嵌入属于她的承诺。
纹路清晰,像被烟灰烫伤的疤痕,暴露于空气缓缓结痂。
可惜听不到他亲口说:
姜洵,我要你无忧无惧。
做我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