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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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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傻吧你。”

沉默片刻。

“没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俩能分?”

“在一起久了,自然就腻了。”

“不是吧,这话是你说还是他说的?谁腻了?”

“都腻了。”

苏禾没话说。

姜洵捧着一次性外带杯,莫名觉得手里很空。

半晌才发现豆浆早就喝完了。

意识逐渐空泛,脑海里像有另一个她与她对话。

她说一夜之间长大,是一件抽筋折骨的事。

母亲病发前,她是没什么忧愁的女大学生,烦闷的事情莫过于早八,还有宿舍里忽冷忽热的洗澡水。

日子很平淡,上课时看看手机摸摸鱼,作业按时交,下了课淘淘二手教科书,印点复习资料。

课外努力兼职赚零花钱,偶尔到粥店里给母亲打打下手,学学怎么算账。

后来母亲病发,她到医院照料,应对所有琐碎与无奈。

久躺病床的身子需要时常擦洗,又要避免伤口碰水感染。水温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否则会刺激血管收缩,伤口难愈合。

母亲术后插着胸管动不了,躺床的姿势需要她一点一点亲手调。

为了保持呼吸道通畅,避免积痰,她要定时给母亲拍背,伤口再疼她也要逼着母亲咳出来,最后处理痰液,清洗痰盅。

因为不能下床运动,她要时常帮母亲揉揉手腕,按按腿,保持血液循环,不让肌肉萎缩。

林燕芳怀胎十月,如今她却不知道,究竟能不能陪她度过至少十个月。

答案很模糊。

术后所有靶向药物都是姑息治疗的支撑,做不到治愈,只能延缓。

像一根皮筋尽量拉长,最后还是会断。

从前的生活是平平淡淡往前数日子,现在的时间却是倒计时。

她开始害怕,每天在钝刀磨人的恐惧里煎熬。

周屿程愿意陪她熬,但她不愿。

平凡烟火气里的治愈,他司空见惯。但隐藏其中的琐碎和钝痛,他没有体会过。

她不希望让他体会。

跟他相爱,是她十六岁就开始幻想的一个梦。

如今沉溺和放纵全都体会过,多巴胺和肾上腺素褪去,现实光秃秃摊开在面前,她才捋清楚背后一笔明白账。

她从没想过让他陪着自己煎熬,更没想过利用他,让他为自己解决所有难题。

哪怕在他眼里一切都是心甘情愿,是不计得失的理所当然,但对她来说,是难以数清的负担。

她不可能听之任之,用一团棘手的麻烦影响他生活轨迹。

周屿程天生强势,她骨子也倔。

谁都在乎彼此,最后谁都不愿妥协。

所以她先退场。

耳边炸开一声爆破音,屏幕切至电影频道,是苏禾爱看的灾难片。

画面里危机四伏,深陷困境的A让B先走,B不愿,两人争吵摩擦,荒废时间。

苏禾看得烦:“无语!走不就完了吗?演什么情深意切呢,非要两个人一起死啊?姜洵你说是不是?”

她淡笑一下:“嗯。早该走了。”

-

新学期开始,周屿程已经不在学校。

分手的消息早就传开,大家都说他玩腻了,清纯哪有性感来得刺激。

大四没课,听说他退出KM车队回了伦敦,和从前一样,跟那些爱挥霍的朋友泡夜店玩赛车,在喧嚣纵乐里豪掷光阴。

姜洵升入大二,天天都忙,又不知到底忙些什么。

每天画画,上课,兼职,赶作业,按时去医院陪护,拉黑姜砚鸿的新号码。

偶尔被谈亦晓拉着逛街看电影,看她们舞团新排的舞剧。

于远文给她介绍了几个画廊渠道,她每月卖出一两幅国画作品,足够信贷平台按时还款。

家里的粥店不再经营,铺子转租给熟识的邻居开了一家包子店,生意不错。

林燕芳不想再住院,姜洵接她回了竹园子街。

时间糊里糊涂地过,又一个除夕到来。

那天晚上,姜洵做了个梦。

梦见林燕芳敲门走进她房间,轻轻拉开窗帘,说不要摸黑看手机,对眼睛不好。

她擡头,看见母亲站在柔软光线里,头发跟年轻时一样乌黑,脸上没有皱纹,一切t都是最初的模样。

姜洵迎着光亮,对她笑一笑:“妈,你今天好温柔。”

她嗔怪:“我哪天不温柔?”

“你以前好凶的。”

“乱说。”她嫌嫌地笑一下,“过来,跟我一起晒衣服。”

“好啊。”

姜洵开开心心跟上去,却不知为何,总是跟不上。

从房间到阳台的距离,原来只能走二十年。

她慢慢止步,看着母亲的身影与阳光相融,逐渐散去。

...

骨灰拿回扬城,安葬在老家的丘陵上。

外婆失神了好几天,说桥下那个算命的算得不准。后来外婆去找,那人早几年就收了摊子不知所踪。

六月梅雨季,姜洵请了一周的假,在扬城陪陪外婆。

饭桌上,外婆轻声喊她:“囡囡啊。”

“嗯?”她擡头,“怎么了?”

外婆欲言又止,似乎想问关于某人的消息,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哎,没什么。吃虾呀!多吃点。”

一周后坐高铁返校,在车里昏昏欲睡,手机松松地攥在手里。

不知不觉,它贴着掌心震动。

姜洵慢半拍反应过来,茫然几秒,惺忪视线落向亮起的屏幕。

下一秒,窗外飞驰而过的楼宇树木仿佛静止。

她垂眸看着一串手机号,迟迟没有接听。

最后一秒,后排的小孩子乱踢座椅。

她被晃得失神一瞬,不知是主动还是被动,指尖终究落向了屏幕。

听筒缓缓扣至耳边,听见那边嘈杂声响。

两地有时差,伦敦是凌晨。

深夜时分喧嚣放纵,无疑是他的风格。

姜洵不说话。

时间分秒流逝,列车在铁轨上飞驰。

“后悔吗。”

周屿程问。

他声音倦哑,像是喝了酒。

姜洵有一瞬间很恍惚,最后又接近麻木。

轻描淡写的一句:“不后悔。”

音落,无人回应。

静了半晌,那边挂断。

姜洵从耳边拿下手机,息灭屏幕。

像接了一个陌生号码,跟对方说,你打错了。

一切都很平常。

列车依旧飞驰着,车厢里有食物混杂的味道,吵闹的孩子无人制裁,短视频外放的声音高低起伏。

窗外有转瞬即逝的景色,像记忆闪回,时不可追。

她闭上双眼,等待下一个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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