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 番外:微妙(2/2)
她攥着拳头,一时间眼眶酸涩。
想起初二那年第一次见到他,他二十五岁。
身经历练的小麦色肌肤,成熟的宽肩窄腰,普通衬衫穿在他身上都显得撑,给她懵懂的少女时期涂上一笔重彩。
不知他过往经历,只感觉他整个人很冷,边界感强,底色却有几分温柔。
她最喜欢看他练格斗的时候,眼神中游刃有余又镇定的生命力,也喜欢他刻意收敛粗犷,勉勉强强抱起一只流浪猫,认真又笨拙地满足她的小心思:“不是想摸吗,摸吧。”
思绪落回现实,这一刻他没有回头,像一个无名无姓的过客,只在她生命里留下几缕印记,一眨眼,人就像风一样消失了。
姜洵等在车里,远远看着他们,心里有几分难以形容的滋味。
人是种奇怪的生物,内心那道坎总是最难跨过去,彼此之间有一方觉得自己不配,所以想退场,也情愿一直说谎,跟从前的她很像。
如今她早就跨过去了,不知这两人又要花多少时间才能直面彼此。
...
谈亦晓逃出去的事,周柏承早就知道,甚至连储藏室钥匙都是他刻意留的。
应酬结束,助理开着车,小心翼翼问老板:“周总,咱去哪儿啊?”
周柏承喝了酒,倦怠地闭上眼:“随便。”
“......”
于是就绕着城市转悠,余光里霓虹飞驰而过。
周柏承第一次觉得疲惫,也第一次有了不切实际的想法:他想回到以前,谈亦晓还小的时候。
谈家祖辈跟周家是故交,谈亦晓父母都是缉毒警察,两人先后在金三角遇难,遗体经入殓师之手细致拼凑,花费一整天时间,才勉强有个人样。
她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被周康敬接回家抚养,当成亲孙女疼。
周柏承那年十二岁,沉默寡言,一天到晚研究拓扑学和博弈论,跟同龄人没什么话题。
就这么猝不及防,一个聒噪的小团子突然出现在他生活里,还老跟着他,他格外抗拒。
后来她长大了,越来越粘他,他逐渐习惯这份依赖,好像他的黑白世界里突然飞进了一只彩蝶,无时无刻不在围着他转。
谈亦晓七岁那年,他十九岁,即将去德国留学,跨洋过海离家数千里。
早晨收拾好行李,家里开车送他去机场,她一个小不点什么都不懂,哭哭啼啼在后面追,腿短又跑不远,哐叽一下摔在路上,一身小洋裙摔满了灰,哭得更厉害:“大哥!你不许走!你不能不要我!”
周柏承心疼得紧:“停车!”
司机应声急停,周柏承冲下车往回跑,抱起摔倒的小不点,膝盖一弯跪在她身前,抱着哭泣的她连声轻哄:“乖,大哥会回来的,晓晓乖......”
谈亦晓哇哇直哭,小手紧紧搂住他脖子,半句话都听不进去。
那天是他第一次误了航班,而这个半途出现的妹妹,是他计划缜密的人生里最大的意外。
...
路灯下,姜洵在驾驶位坐着等,有点犯困。
咔一声,副驾车门突然被打开。
她以为是谈亦晓回来了,转头看去吓一跳。
生涩吞咽一下,心虚地问:“你来干嘛?”
周屿程大喇喇坐进来,摔上车门关紧。
空气莫名安静,他耷着眼皮闲闲打量她,看破不戳破:“说说,你加哪门子班?”
他阴涔涔的眼神让她瘆得慌,她轻咳一声,别开脸:“加完了,出来转转。”
“扯吧你。”周屿程被她气笑,“真是佩服,他俩的破事儿你掺和什么?”
“......没有,我就过来陪一陪,怕她出事。”
音落,周屿程错开目光冷嗤一声,伸手在夹克兜里掏了下,突然给她扔了盒烟。
姜洵慢半拍接到手里,一脸莫名:“你干嘛,我不抽烟。”
周屿程靠着椅背,懒散闭上眼,混不吝地开腔:“领导,请检查。”
“哦......”
她耐心数了数,一根都没少。
表现还可以。
“好了,还你。”她拿烟盒戳戳他手臂,低声调侃,“拿着吧,人傻钱多的国画收藏家。”
周屿程指尖动了动,睁开眼若无其事瞥她,大方承认:“对,是我,有什么意见?”
“骗子。”
“我骗你什么?”
“你骗我好多。”
周屿程瞒她的事情不止一件。
第一件,是分开那几年他悄无声息回来帮她照顾外婆,还不让外婆告诉她,两人联起手来演戏给她看,老人家总是念叨“你去找小周啊,把人家找回来”,现在想想,原来每一句都是暗示。
外婆不是真的让她去找,而是让她机灵一些,回头看看,看身后是否一直有个人,把她挂在心上,念念不忘。
第二件,是这些大大小小的画作。
于远文教授给她介绍的画廊渠道,和那些所谓的私人收藏家,原来就是周屿程本人。
当时出价那么高,姜洵确实怀疑过,但是时间长了,学校里事情越来越多,她疑心就淡了,只当那位收藏家是真的钟意她的画风,且人傻钱多吧。
那时候在寝室,苏禾死气活样地在周五傍晚赶思政作业,顺便补看青年大学习,一转头看姜洵回来了,手里拿着画筒,就知道她又去书画室用功了。
姜洵平淡如常回到桌位,苏禾越想越不对劲,搭着椅背回过头,啧了一声:“妹妹,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个人一幅画就给你出价十八万诶,虽然我知道咱寻宝画得特别好,但我总觉得那人居心叵测,说不定是个附庸风雅的中年油腻男,来美院物色目标的,这种男人都是老狐貍,最擅长套路,一般会先买你几幅画,再找机会把你约出去行不轨之事,坏得很,你可长点儿心啊,别被骗了。”
姜洵眨了眨眼,淡笑道:“不会的,那个人没有联系过我,交易都是画廊代理。而且我想了想,说不定对方是女生呢?不一定是男人。”
“哎,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也得警惕点,就怕是个猥琐男。”
“放心啦,我会注意的。”
苏禾摸了摸下巴,突然恍然大悟地盯着她:“诶,你说,会不会是周屿程啊?”
姜洵心跳滞了一下。
“......不是吧。”她低头整理桌面,声音淡了几分,“不会是他的。”
那几天,姜洵一边忙课程作业一边作画,晚上睡前,心底忽然泛一丝微妙。
说实话,不是没怀疑过。
直到她在陈炎昭朋友圈看见一张照片,画面里斑斓的夜场光线如丝如雾,笼罩一张微醺浅笑的侧脸。
周屿程倚靠一张台球桌摆弄球杆,身边清一色金发碧眼,面前走来一个漂亮姑娘跟他说话,让他玩球时分了心,转头回应她。
陈炎昭配文:“哥哥,桃花分我一点。”
姜洵看着照片发了会儿呆,默默划走,下半张脸埋进被子里,烦躁地闭眼数羊,心想买画那人肯定不是在国外潇洒自在泡妞的周屿程。
...
车里,周屿程听她说完,欠揍地懒笑一声:“怎么,你怀疑我跟她睡了?”
姜洵还记着那一茬,酸溜溜道:“我可没说。”
不知戳到他哪个奇怪的爽点,周屿程唇角一勾。
其实他都忘记那个外国姑娘长什么样了。
只记得当时在酒吧里,面对那姑娘蹩脚的中文,他懒洋洋回应:“不好意思,对你硬不起来。”
姑娘不信,于是他凑上前浑然一笑,毫不正经地说:“听不懂?我说我阳痿啊。”
那姑娘表情都僵了。
爱.欲对他而言,是一个微妙的榫卯结构,另一半掌控在姜洵手里。
对着除她之外的女人,他真硬不起来。
他很早就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天一黑就满脑子情.色废料,对她总有满溢的欲望。
不过后来他决定求婚,不是因为情迷意乱,更不是权衡利弊。
只是那天早晨,他醒来,看她站在透光的窗边扎头发,白皙手指撑开黑色发圈,浅金色光线顺着指尖落在她肩上,温柔地环绕她每一丝发梢,也缠绕他一颗跳动的心脏。
就是那一刻,他很想,与她共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