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话(2/2)
说罢,便立刻出了房间。
萧廿听他脚步,走得匆忙。他又细品了一回风十三的话,难道真的和他想的一样?
颜宁北洗着药碗,忽然有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洗这个碗,心里一个声音就告诉他:萧廿病了,需要人照顾。
为什么要他照顾?
现在这儿也没别人!
没别人就该他吗?
难不成见死不救?
……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将碗粗糙的表面刷得光滑了!
他这是怎么了?时而失魂时而落魄,他堂堂镇北侯世子何时如此过!
萧廿说,心悦于他,心悦于他,心悦于,心悦……心悦!他当时是什么心情,震惊,惶恐?
他设想了一下,如果被父亲打骂肯定不是这样吧,被贬到墨县,肯定不是这样……若是有一日,他收到了八百里加急,镇北军攻下了北氏国都,或者,他亲自带兵攻下了北氏国都,那心情……和方才有些相似!
为什么会这样?颜宁北想了又想,攻下北氏国都,他固然是欣喜的,萧廿说心悦于他,他也是欣喜的。过去在京都,也有人说自己心悦于他,但他从未有过如此心境。
难道……难道……难道!
他心悦于萧廿?
所以,之前他才那样担心萧廿身死,甚至在其生命体征几乎消失殆尽的时候,不愿抵抗狼群,他当时,甚至有一点,不,是很想,只想,只想和萧廿一起死在那日……十七日未合眼,之前的想法也逐渐模糊,他只想萧廿醒过来,平安地活着!只想萧廿活着!好好地活着!
那么,方才风十三和萧廿相谈甚欢,他心里的不适感,是……醋了?
想到这里,颜宁北狠给了自己一下。他忘记了手里还拿着药碗,这一下打的他下巴生疼。
其实,从第一眼,他就觉得萧廿的长相十分俊俏,私下里他甚至对着镜子对比,偶尔也时常思索是怎样的一双眼才配得上那张脸。直到,那个梦境……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
但这情感又来得太过于荒谬了,他虽在京都的时候对女子不感兴趣,偶尔和那堆狐朋狗友去喝花酒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所以说,并不是那些莺莺燕燕或者世家小姐入不了他的眼,而是,他根本不喜欢姑娘!他喜欢,男人!
颜宁北站在原地,盯着手里的药碗,许久,许久……
到了日中,颜宁北端着一碗菜粥进屋,萧廿已经坐到了桌边,长发垂落。
“有劳将军了!”萧廿十分客套地说道。
颜宁北心里升起一股郁闷,将碗放到萧廿手边,又出去,片刻又端了一碗菜粥进来。
“我只会煮粥,你凑合一下。”颜宁北道。
萧廿又是很客套地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他觉得心口更闷得厉害了,只低头喝粥。
“阿廿,可以请你帮个忙吗?”喝完粥,颜宁北说道。
“郭齐天恶心我的,将军也学到了?”萧廿笑道,总之,他每次听郭齐天叫他阿廿,就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不喜欢吗?”
萧廿:“将军想让廿替您做什么?”
“你会看面相吗?”颜宁北撑着下巴看着他。
“……我瞎。”萧廿皱了皱眉,随手一理额前碎发,“不过可以摸骨。”
颜宁北拿出三枚铜板放到萧廿手中,又带着他的手到自己脸上:“好,那你给我摸摸。”
萧廿手指微蜷了一下,复而缩回来,道:“但不是很熟。”
“那就按照你熟悉的来算吧!”
“将军想算什么?”
“姻缘!”
“之前不是看过了吗?”萧廿蹙眉。
颜宁北凑近一些,仔仔细细地看着萧廿的脸,毕竟对方看不见他的举动。若他有尾巴,此刻已经摇起来了!
“再看一次!看我的长相,算不算出众的!”
萧廿将手里已经握住的木棍放下,道:“人与人的审美各异,身体发肤皆授之于父母,有人说好,便会有人说不好,将军也不必为此担忧,甚至还专门来卜卦。毕竟,人的内心,比人的外貌重要。有人貌胜潘安,但心如蛇蝎,有人长相骇人,但内心善良。”
“那你说说,我这个人,如何?”
萧廿压住要挑起的眉毛,道:“卜卦?”
“不卜卦了。”颜宁北轻按萧廿要去拿木棍的手,“阿廿你觉得,我颜宁北如何?”
难不成,真的沦落到卖身求荣了?不过这是镇北侯世子,倒也有用处……萧廿心想,面色不动,道:“廿不知将军何意。”
“所以,你觉得我如何?”颜宁北的眼中带着热烈的期盼,看着萧廿,他期待着萧廿口中会说出什么。
萧廿只是一笑,将手缩回,铜板放下,道:“廿方才的话只是说笑,将军不必挂心,更不必为此烦恼。”
颜宁北的目光凝滞住了:“什么……话?”
“其实后面的玩笑话。”
镇北侯世子,应当是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而不是被他利用。即便要利用,也不至于用这种方式。萧廿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隐蔽到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我知晓你是说的玩笑话……我自然是知道的。”颜宁北说完,又觉得心里有些不甘,即刻道,“那若我说,我心悦于你呢!”
“不可能。”萧廿斩钉截铁,这是颜宁北记忆中从未有过的。
难道,他也……
“心悦于某人,这是感情上的。首先,此人须得有某个点吸引到将军,从而让您对此人感兴趣。”
颜宁北思考:算命瞎子!
“其次,二人会有一段时间的相处,后发现此人身上吸引将军的特征愈发的多,到了日思夜想的地步!”
日思夜想……做梦了!
“然后,此人在将军心中,当是与旁人不同的。”
确实不同!
“最后,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萧廿深吸一口气,“将军此刻身在北氏,为何会在此?是我将您绑来当通关文牒的不是?在墨县,廿从狱中脱身,踩着镇北军数条性命。墨县地道火药之事,查出原因了吗?还是说,将军自认为十分了解在下,认为无论发生什么,都和在下无关?如果将军对廿的情感,建立在此之上,那么廿建议将军,断情绝爱!毕竟,在将军眼中,对一个人的喜爱,可以超过人命、家国安危、个人仇恨!您是镇北侯世子,是镇北军的少帅,未来的主帅,若您对感情如此,那么将来之事,可见一斑!”
这话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拉得颜宁北有些喘不过气——是啊,这么多,他怎么会喜欢萧廿?他怎么能喜欢萧廿!
“所以在萧公子眼中,个人情感,当被放置于一切之后?”
“不是在我眼中,而是在我心中,对我来说,如是!”萧廿说得决绝,他忽然有一股冲动,将面前这个十九岁的镇北侯世子丢回墨县,丢到陈义手底下,好生历练。都是要带兵打仗的人了,怎么能……
刚刚所想之事,此刻被萧廿一吹,全部清了个空。颜宁北怅然片刻,拿起空碗:“我去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