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一梦(2/2)
伴随着五脏六腑都要被砸出来的感觉,萧廿缓缓睁了眼。这里已经不是在江南,而是在京都的晋王府中他的房间内。
“殿——”
虽然思绪混乱,但萧廿还是在顺吉发声的第一时间让他住了口。
“今日是哪一日?”萧廿缓缓起身,身上除却躺得太久带来的不适感,其他的伤势已经痊愈,看起来,应当是过了很久了。
“回殿下,今日是六月初二。”
睡了这么久了,难怪浑身无力。萧廿揉着太阳xue,目光从窗棂上一扫而过,道:“先别和旁人说我醒了的事情。”
“殿下,但您昏迷了这么久,醒了还是得第一时间找御医来看啊!”顺吉也是个操心的命,这段时日外面风起云涌,而他和熙悦一直守着晋王,本来晋王府平时也没什么人回来。晋王昏迷不醒,自然就更不会有人来了。
萧廿思绪逐渐清晰一些,便也就察觉到了顺吉的担忧,道:“我睡着的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
顺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倒也没什么,就是——”
“北国公出事了?”萧廿几乎是瞬间就想到先前元修说的北国公府的事情,他记得被姜平带走的时候到的那方院落,那是元修所说的颜宁家的铁器铺子。
那么多的龙骨链和密道,唯独这里没有被清理掉。弃真司不干净他早有预料,但不干净得如此特别,他倒是有些稀奇。
既然如此,萧廿道:“罢了,你去通报说我醒了,但是走不了路,请御医来看看。”
顺吉领了命就要出去,在门口,就正好遇上了下了早朝过来照顾萧廿的颜宁北。
“世子,殿下醒了!”顺吉道。
颜宁北压下眉毛,点点头,站在门口往里瞄了一眼,不知在想什么。
他在门口站了片刻,就见萧廿从床上起来,有些迟钝地将脚放在地上,似乎是感受了一下,才慢慢站起来,扶着手边的物什一步步挪到了桌案前。
颜宁北就在此刻进了屋:“阿廿你怎么起来了!”
说着,他还是先去拿了件外衣给萧廿披上,继而又开始给萧廿磨墨。
梦境的事情太过于骇人,萧廿本以为自己已经缓过来了,但那一场梦就像是他经历了另外一次生命一样,在他看到颜宁北的一瞬间,他忽然就想起了梦中那些个夜晚之中,颜宁北扭曲到极致的模样,和现在温柔地在替他磨墨的小将军完全不一样。
颜宁北不知才从哪个演武场下来,卸了甲,但衣服上还有些灰,额角还有些汗渍。
“坐着写吧,你现在站久了恐怕会站不住。”颜宁北说着,已经研好了墨,走到萧廿边上扶着他坐下来。
不等萧廿提笔,颜宁北已经将笔递到了他手中——是他最常用的那一支。随即,颜宁北走到一旁端来茶水放置在萧廿边上。
萧廿没有擡头,只是默默地写着奏折——他虽然昏迷了这么久,但思绪很快就清晰了。弃真司需要改革,他自己需要向父皇请罪。姐姐的事情,就且当作不知晓。姐夫的事情,需要有个交代。
他一口气写了两千,写完擡头发现颜宁北只是默默地在边上守着他,坐在另外一根凳子上,竟是在看书!说来也好笑,没什么文化的颜宁家,竟然出了个世子,此刻正坐在晋王的房间内看书。
待到墨迹干了,萧廿将奏折叠好,随口道:“在看什么?”
“一些史书,近日忽然觉得有些意思,就拿来看了。”颜宁北看着他说道。
萧廿这才擡头,目光在书架上一扫而过,看向颜宁北,道:“这段时日,多谢。”
颜宁北面色微变,道:“别啊,阿廿,你别和我道谢,我害怕。”
就在他脸色变化的那一瞬,梦里那些熟悉的恐惧感袭来,萧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但,只是梦而已。梦里水乡是让人死在美梦之中,许是因为穆时安的药的作用,所以到了他这里,变成了噩梦。
眼前的小将军逆着光坐在他面前,身后是窗户,窗外是晋王府的山水园林景观,他睡着的这段时日不知道是谁把他院子里的景观改了,虽说审美不错,但,很显然,不是颜宁北做得出来的。
“是贤王殿下。”颜宁北总能看出萧廿在想什么,“这些时日他时不时会过来,就坐在窗边看外面,说了不下十遍你这儿太荒了。直到有日,御医来说,适当的声音可以让你醒得快一些,所以,他就带着工匠开始捣鼓了。”
萧廿记得,陌双和穆时安死的那日,还在四月间,如今,已经六月了。时间在他不知不觉之中,就这么过去了。
“对了,贤王是半个月前回来的。江南的事情,他都解决了。甚至太子殿下都对他此次的能力有些意外,还问我是不是你给贤王留了什么锦囊。”
“我都自顾不暇了,还管他做什么!”萧廿无奈道。手指在叠好的奏折上敲着,贤王是吧?明明是圣贤的贤,怎么能过成清闲的闲呢?
“是啊,我也是这么回复太子殿下的,可是他不信。他说,单单凭借贤王殿下的能力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颜宁北说着笑着,不知何时就自己搬着椅子坐到了萧廿边上来,“阿廿,那日在槐安皇宫,是我不好。你中了梦里水乡,但没忘记关心我的安危,我却那样,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生气?萧廿思索着,他从醒来到现在,什么时候动过生气这个念头?许是他从醒来后就一直一言不发地写折子,让颜宁北误会了。
“我没有与你置气,只是怕再久一会儿会忘记自己要写的东西。”萧廿笑道,“那日我中了药,说话言辞间有不少冲人的地方。我方才醒了就在想,怎么找个由头和你道个歉,想不到你竟然先说了。”
即便那日萧廿再担心颜宁北的安危,说话的方式也不大好,若是有人如此和他说话,即便是关心他的,他也会心里不适许久。当时说的是回去后再慢慢说,可惜,那日还没结束萧廿就不负责地先晕了。一晕就是这么久!
正思索着,萧廿忽然感到双手被握住,就听颜宁北道:“那殿下重新说一遍?”
这副模样,又怎么会变成梦里那个人?萧廿轻松了许多,便笑了出来。
“阿廿,再说一遍。”颜宁北不依不饶。
萧廿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见他笑得这般舒心,颜宁北放心一二,继续道:“殿下说一遍嘛!”
这是句女声,萧廿一手遮住脸,笑了许久才停下。
“你笑什么?”
萧廿盯着他的双目,又上上下下地扫视了他一圈,才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