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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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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修斐不理他,打开箱子,里面全部是满满当当的信件。

云见山走过去一看,全是信,一眼望去,信封上只重复出现两个人的名字——田修斐和程母,看来,这些信是田修斐和程忍冬两人往来的书信,以及程母写给程忍冬的信。

田修斐没有看两人之间的信,直接翻找出云母写给程忍冬的信,看了起来。

等田修斐看完挑出来的一堆信,早已潸然泪下,云见山在一旁看着,也觉眼睛干涩。

程忍冬,太苦了!

那些信,全是程母写给程忍冬的,信中所言,皆是逼迫、索取、打压、怨恨。

逼他娶妻攀附,迫他折腰媚权,索他薄薄俸禄,要他友人厚资,打其骨压其性,怨他不能光耀门楣,恨他位卑庸碌。

云见山看着这些文字,只觉窒息难言,试问程忍冬看着这些,该是如何心痛?

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云见山深有体会。

好一点的,能自己爬起来,但大部分人都是被家庭捆绑,终其一生,不得安宁。

云见山自认是幸运的,在被养父母抛弃后,有院长和叔叔带他走出来。

而程忍冬是不幸的,寡母孤儿,母亲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他,逼疯了自己,逼疯了儿子。

田修斐又气又恨,盯着薄薄的信纸,眼里的阴狠是怎么也遮不住。

云见山想,前世,田修斐一定和程忍冬很好很好吧,或许他们是最好的同窗,一起高中,一起为官,引为知己,惺惺相惜。

田修斐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把信看了又看,一遍遍体会程忍冬曾经的痛。

云见山看着田修斐逐渐偏执,渐渐陷入癫狂,心里担忧不已,但他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在一旁看着。

云见山看着田修斐不断折磨自己,但终究这人还是冷静下来,把信一封一封装回信封,重新找来一个匣子,将信规规整整放好。

看见田修斐眼里的决绝与阴狠,云见山知道,程家估摸着又要办丧事了。

这些信,杀死了看信的人,也终将杀死写信的人。

田修斐请人把砚儿暂时带走照顾,自己一个人回到程忍冬身前的草庐,处理了程忍冬的身后事。

他把整个草庐的东西一件件翻出来,除了程忍冬的一些贴身物品让他搬出来以外,其余的全部一把火,连带整个草庐都烧了。

接着,是程忍冬的尸体,田修斐买了好多柴火和煤炭,加上油,才将将把尸体烧成一个骨架。

田修斐边烧边骂:“程忍冬,你个笨蛋,人不是那么容易烧成灰的,老子给你火化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你个王八蛋,别想我用锤子,把你的骨头敲成灰。”

田修斐向来是人人称赞的谦谦君子,念的圣人之道,不言粗鄙之言,如今竟也开口骂人,也是头一遭了。

田修斐在程忍冬的草庐里,搜出一盒银钱,都是这些年田修斐怕程忍冬远在偏僻之地为官,日子清苦,寄给程忍冬资助他生活的。

对家里的排斥与反抗,让程忍冬在面对母亲的索取时,留下了一部分。

但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依旧能够靠着薄薄信纸、寥寥几语,束缚住程忍冬。

程忍冬留下了钱,却束之高阁,任由自己过着清苦的生活,也不知惩罚了谁。

田修斐找到钱的时候,整个人又哭又骂,他恨啊,他悔啊。

为何忍冬不能再坚决一点,彻底与母亲割裂开来,明明他已经有反抗的心了。

田修斐一直在想,若是那信少个几封,是不是程忍冬就能够下定决心了。

可惜,这个答案他永远不得而知了。

彼时,云见山正躺在草庐外面的高大的榆树上,看落日余晖,为也如落日般坠落的生命缅怀。

听见田修斐哽咽的哭声,云见山走进屋内,看到一匣子金银,还有什么不明白。

程忍冬看似是身体不好油尽灯枯而亡,但归根究底,还是心病难医罢了。

逝者已逝,这样的死因,只会让生者痛苦。

生老病死,世间规律,但心病却是人力所致,人力所改。

可惜的是,大多是空留伤悲与遗憾罢了。

云见山蹲在哭泣的田修斐旁边,默默陪着他,哪怕这人不知道他的存在,但云见山也想陪陪他、安慰他。

说来,和程忍冬一样,田修斐也是个命苦的。

程忍冬自小没了爹,田修斐自小没了娘。

不同的是,寡母守着牌位过了一辈子,寡夫却是纳了一个又一个新人。

田修斐的母亲,早在自己时日无多时,就为田修斐筹谋了。

她偷偷变卖了自己的嫁妆,加上私房,把偌大的财产一分为三。

一份,是她带着年幼的田修斐藏在一私密处,一份,给了托孤的云母,一份,给了田修斐自己拿着。

临死前,田母把田修斐送到云家和云雾书院,为田修斐留下遗言:不得功名,就不要回家祭拜她。

这遗言被有心之人大肆宣扬,也阴差阳错让田修斐没了田家掣肘。

说来好笑,那些人无非是怕田修斐争家产罢了。

但谁能想到,表面光鲜亮丽的书香世家,完全是靠家主那“低贱”商户女出身的夫人撑起来的。

这些人是真蠢啊,根本没有察觉田母偷卖嫁妆一事,就连田修斐要去的书院,也不知在何处。

就这样,年幼的田修斐来到云家,徐晨星和云见山从此有了一个哥哥,一个永远温润如玉、宽容弟弟的哥哥。

见田修斐伤怀,云见山也是不忍,记忆中他和田修斐一起长大,自是知道这人重感情。

田修斐视程忍冬为挚友,好友离去,田修斐也是去了半条命了。

最后,田修斐把那盒金银换了一个最豪华的骨灰盒,收敛了程忍冬没被烧成灰的尸骨。

田修斐又买了辆马车,带着程忍冬的徒弟砚儿走了。

临走前,云见山看到田修斐拿着一纸诏书,彻夜难眠。

云见山看了,是诏程忍冬回盛京为官的诏书。

想来程忍冬是被贬谪到了这里,又或是被排挤辞官流落此处,总归是郁郁蹉跎一生。

田修斐向来不喝酒,临走的那一晚,难得喝了些酒,嘴里念念叨叨。

这人真是嘴紧,喝了酒也没透露出啥,只念叨几个人名。

云见山仔细分辨,皆是熟人,田母、云母、晨星、忍冬,还有——自己。

在一个秋风瑟瑟的早晨,田修斐驾着车,车里的孩子抱着骨灰盒,缓缓离开了程忍冬的死亡之地。

雾渐渐浓了,遮住云见山的视线,云见山知道,梦要散了。

梦散人醒,云见山躺在床上发愣,心里怅然若失,总觉得恍若若失,心里不踏实。

云见山起身,去了宁大哥的值房,程忍冬正在埋头做账,云见山在一旁静静看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来之前满腹的话,见了人却难以开口。

云见山知道,此时的程忍冬,不需要帮助。

少年时期,最是敏感多思,很多时候,不能接受旁人贸然的善意。

再一个,这时的程忍冬,估计和母亲的矛盾还没有那么深。

云雾书院甲班生,这个身份,应该能勉强让程母满意了。

而程忍冬应该有自信,在未来他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让母亲满意或是闭嘴。

云见山的视线过于强烈,程忍冬停下笔,看向云见山问:“见山是来找宁大哥吗?他刚刚出去了。”

云见山摇了摇头,眼神灰暗:“不是,我来看看你。”

“看我?”程忍冬脸上微讶。

云见山进屋找了个椅子坐下,故作气定神闲的模样,看向程忍冬笑了笑,不正经地说:“是呀,来做监工!”

程忍冬无奈摇头,叹道:“你想看就看吧!”

说完,程忍冬低头继续做账了,云见山则是在心里斟酌着话语。

屋里陷入一片静谧,一时之间只有纸笔的摩挲声,以及陷入思索的云见山指尖无意识敲击椅子扶手的声音。

良久,云见山出声:“忍冬,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小时候,我娘喜欢吃芸州城一家老铺子的糕点,家里人时常带着我去买糕点,哄我娘高兴。

一次,是娘的生辰,我觉得自己长大了,想自己一个人去买糕点,好孝顺娘亲。

可是云家离芸州城很远,我一个仆人不带,也不跟家里人说,就带了银子偷偷上路。

我记得,路上还下了雨,幸好家里仆人细心,发现我不在急忙出来寻我,我才没被淋成落汤鸡。

后来,爹爹带我我到了城里,让我一个人,独自去买了娘最爱的糕点。”

“现在想来,只觉得,自己当时若是能早点告诉父亲就好了。

对于一个小孩,去芸州城难如登天,对于父亲、家仆却是轻而易举。

我一味执着自己一个人去,也不过是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程忍冬手一顿,显然他在听云见山的故事,云见山见状,意有所指地说:“忍冬,你说是吧?”

程忍冬不说话,云见山也没指望一个故事就能让人想通。

他只是不甘罢了,若是让他什么也不做,他做不到。

程忍冬不说话,仍在认真写着账本。

云见山起身,叹了一口气,时间那么长,未来那么远,慢慢来吧!

程忍冬相信未来会更好,他何尝不是呢!

云见山走了,程忍冬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在心里回他:“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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