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态（2/2）

魏劭终于转了转布满血丝的眼珠，却不是看向季裴衍，而是将视线落到了斐洛脆弱的脖颈上。

“他会不会醒不过来了？”

问这话的时候，魏劭的状况很奇异，似乎已经没有了悲伤，而是周身都散发出浓浓的灰败感。

季裴衍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回答一个“会”，他就能直接跟着床上的人一块去死。

季裴衍几年前刚见到魏劭的时候还没跟沈河纠缠到一起，那时看这帅哥一副薄情像，还想过跟他来一段露水情缘。

原是个情种。

季裴衍摇摇头，轻叹：“说了不会死就不会死，死了你跟我早回老家了，你不是说他是为了给你复仇吗？你要是把自己磋磨死了，他不一切白费了。”

魏劭口腔早已经被自己咬得面目全非，全是泛白的创口，此刻又加一道，血丝顺着干裂的唇瓣流下。

他没有接季裴衍的话，而是将脸深深埋进了掌心。

如果他没有想起来，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明白那串数字代表着什么。

那是斐洛眼里，他的忌日。

他用这串数字打开了那个加密文件，也用这串数字打开了那个储藏室的柜子。

整整一柜子的影像存档读取器，囊括了他和斐洛所有的共处记忆，从初见到他们分别。

还有飞行器在废弃星上空炸毁后，斐洛疯了一样冲上去，在滚烫的残骸里翻得双手血肉模糊，寻找他尸体，却只找到了一块站着鲜血的腕表碎片。

记忆具象仪的重现效果原来那么好，连那种痛都能纤毫毕现。

魏劭几乎不敢去回忆斐洛当时的心情。

那支押送魏劭的队伍在确认飞行器上没有活口之后就离去了，登陆的海盗军看见形容癫狂的斐洛，以为这是个疯子土著，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想要活活打死他。

斐洛像傻了一样一丝反抗动作都没有，任他们拳打脚踢，魏劭甚至在剧痛中听见有个海盗嘟囔了一句“怎么还没死”。

某个方向突然响起一连串的震耳暴鸣，原本一动不动的斐洛突然睁开血糊糊的眼，看向音源来处——

那是卢克他们所在的方向。

……

真正的平乱军队到来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了，整个基地彻底成了废墟，看不出一点从前繁荣的面貌，缩在荒野里饥肠辘辘的难民终于敢出来了，他们齿缝中还卡着同类的血肉。

斐洛躺在他亲近的朋友的尸体堆里，不断地划着自己的手腕，用自己的鲜血喂养那个仅存的活口。

小小的婴儿缩在襁褓中，火红的头发像他死去的雌父，唇和脸型像他雌父身边的那个雄虫。

他的双亲死在了一处，而他尚且不知道自己一出生就失去了什么。

魏劭在具象仪中听到了斐洛的心声。

快点。

快点来。

救援队什么时候来。

不是因为想活，而是因为太想死。

只要真正的救援队能救走他怀中的路德尔，他就可以死了。

很巧，找到他的是奥托手底下的兵。

奥托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命手下不要声张，想带斐洛离开，理所当然地遭到了斐洛的拒绝。

斐洛将路德尔交到他手里，起身时因失血过多晃了晃，但他仿佛毫无所觉，只是平静地嘱咐了些事项，然后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奥托在他转身时看见了他手中紧紧攥着的腕表碎片，意识到了什么，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叫他的名字。

然而斐洛没有应，步伐也没有停顿。

奥托急忙追上去：“他当年将你托付给我！”

这次斐洛的脚步顿了顿，却依旧没有转身。

奥托心道完了。

他看了看被轰成焦炭碎渣的基地建筑，突然想到什么，大声说：“我那还有一张照片！是当年在那个桥洞里留下的！”

说完，他紧张地看着斐洛的背影，心中忐忑。

会有心怀死志的虫仅仅因为一张照片就回心转意吗？

奥托不知道。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

斐洛真的停下来了。

他转身看着奥托，空洞的眼里慢慢流下一行泪，轻轻问：“你可以把它给我吗？”

奥托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深吸一口气，道：“可以，但你得跟我回去拿。”

在斐洛拒绝之前，他抓紧时机道：“你跟我回去，我把照片给你，然后我们一起找他，如果——如果找不到活的，我们就找出他的死因，替他报仇。”

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奥托自己都不信有什么所谓的死因，这场乱子中无辜殒命的生灵太多，哪有什么报仇呢？找谁去报仇。”

他只是想找一个理由将斐洛带回去，让斐洛活下来。

只要活下来了，时间自会抚平一切。

……

一共一百七十多块记忆盘，零零碎碎，有长有短，魏劭没能看完。

而具象仪上显示每一块的读取次数都超过了三十次。

除了对现有盘的读取次数，还有数千次对精神海内记忆的搜刮。

魏劭终于知道那一面墙的刀、兴奋剂、致幻剂是什么什么用途了，也终于知道一些并不符合现实的记忆盘是怎么来的了。

他怎么会厌恶斐洛的虫化特征……

那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