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逢时(2/2)
舒城急忙跑来,瞪了他一眼,忙将地上的季逢春搀了起来,站稳后,又在舒城的支撑下,爬了两阶。
她转头俯视着他,冷笑一声,“不,我永远也无法代替大小姐的位置,阿娘他们也只把我当个寄托而已。”
“阿娘待我极好,我又有什么不满的呢,哪怕我要以大小姐的性情行事也无所谓,他们是在弥补你姐姐,也是在弥补自己。”
她没错,又为何要白白受气呢,她什么也没做。
季知舟咬紧牙,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因为仰视的缘故,气势也弱了一大截。
她疼得龇牙咧嘴,但为了气势碾压过他,生生忍了下来,随后扯出一抹挑衅的笑。
“而你,我的弟弟,虽然我任由你欺负了十年,但是今天,我想通了,我要抛弃以往的自己,想来也要谢谢你,让我明白了不少事情。”
季知舟皱着眉头,不明所以,“你在说什么鬼东西,你身上全是药味,离我远点,臭死了。”
她身上戳上他的眉心,再狠狠一弹,看着面前诧异捂着脑门的季知舟,她心情大好。
“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身上不仅臭,我手上还淬了毒,你不赶紧去医馆瞧瞧,就不要被明日满身的疹子吓死!”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季知舟讶异地看着眼前性情大变的季逢春,莫名有些陌生,这还是那个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人吗?
他低头沉思起来,或许,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她是占了姐姐的身份,可她没错,阿爹阿娘也没错,她能代替阿姐尽孝,也算是她的福气。
或许,当真是他自己太过较真了。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没将自己说服,他还是不能接受。
去他的替身,他季知舟只有一个阿姐。
“喂!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舒城将门关上,走下阶梯站在他身旁冷笑。
“关你什么事。”
季知舟仿佛吃了火药一般,看着身旁越来越近的舒城,连忙倒退了几步,好似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这么多年,你还没有闹够吗?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谁也不能代替你的姐姐,走不出来的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
季知舟怔了怔,咽下要说的话,随后勾起嘴角,眯眼启唇,“小舒大夫原来这么关心我。”
舒城也不再说话,拽住他的手腕就往门外走去,他皱着眉想甩开,大少爷脾气道,“你身上也全是药味,难闻死了,快松开我。”
只听一声冷笑,门扉响动,“啪”的一声。
门内传来舒城拍手的声音,“你猜,逢春的毒药是谁给的?”
闻言,季知舟好像真的感受到一阵瘙痒,浑身不适,这俩个恶女人不会真给他投毒了吧。
随即怒骂一声,快步走开,跑了出去,舒城在门缝中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样子,心情大好。
屋内。
季逢春有些头疼的抱着双腿坐在床上,她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变了,但却又说不上来是哪不一样了。
自她醒来后,就发现自己的行径与以往记忆中的自己大不相同,她好像变得更勇敢了点,也更莽撞了些。
思量过后,她不禁有些后悔,她怎能对季知舟说出那些话。
可是一番争斗后,她又觉得自己并未有错,是他一直欺压自己,监视自己的一言一行,她已经极力忍受了。
是他给脸不要脸。
恨她,她能理解,可她也是个人,她也有情绪。
舒城刚打开门就看见季逢春环抱双腿,唉声叹气的样子,她取出一小瓷瓶,“涂涂吧,这磕的一下,怕是要出血了。”
季逢春取过,苦笑道,“谢谢你,舒城。”
“你啊,就是太没底气了。”
见她将裙摆撩开,白皙细腻的双腿上覆盖着一排淤青,更为明显的是红肿不堪的膝盖,血珠自肉中溢出。
好像自从她被人收养后,就再未受过这种伤害了。
“你为何总是觉得是自己欠那季知舟的,季母对你那么好,你也姓季,你就是季家的人。”
她摇了摇头,并未说出心里的委屈。
阿娘对她很好,她也很感激爱惜这种情感,可是她也知道,她只是别人的替身罢了,若不是因为她长相相似,又怎会被收养。
她并未答话,伸手抹了点膏药,转移了话题,“你还记得我们上一次受伤是什么时候。”
舒城虽然疑惑她避重就轻,但还是回道,“我们乞讨的那些日子,哪日不是在挨打中度过的。”
“是啊,那时我们真像过街的老鼠,谁都不待见我们,每日不是偷就是抢,就这样也还活了下来。”
季逢春似是想到了那时的两人,笑了起来,“我们可真抗揍。”
舒城,“……”
她笑完后,又说,“对了,我想到一个人。”
“谁?”
季逢春将双鱼佩拿出来,细细瞧了会,那被遗失的记忆也随之翻涌出来,她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当年你快饿死了,我把身上仅存的干粮喂给你,你却死都不愿咽下,我急坏了,你当时还发着高烧呢。”
“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那后来呢。”舒城疑惑地看着她。
“后来,我遇到了仙人。”
“这世上有妖,但却是没有仙人的,若是有,那为何人间还会有那么多疾苦,我们又为何流浪?”舒城摇着头,神色冷淡。
看着舒城控诉的样子,季逢春唉叹一声,“那或许不是仙人吧,可是他那时样子真像九天之上的仙人,是他救了你。”
舒城笑笑,不以为然,“那他是如何救得我。”
“他端来了一碗浓汤,给你喝下,我看你喝汤的样子也馋的不行,他好像看了出来,却也没给我喝。”
舒城打趣起来,“这是为何,既是仙人又为何如此小气,他这是将最后一碗分给我了?”
季逢春摇头,“不,他说我喝不得。”
可是为何喝不得,他却也未曾说,她那时只以为那汤羹或许是什么名贵的药材,未得病的人是喝不得的。
那人的眉目她已不大记得清了,只记得他周身好似弥漫着一股水汽,又好似仙气,总之整个人看起来雾蒙蒙的。
“那这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你为何今日才告诉我?”
季逢春也奇怪,对那人的记忆一直是朦胧的,直到她见到那双鱼佩后才记起这些,她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可置信。
“我也不清楚,若不是方才看见这双鱼佩,我怕是也记不起来,且它莫名出现在此,而我的玉佩却不见踪迹,或许,我该再去后山一趟。”
舒城并不同意她的话,后山如此危险,她一个弱女子怎可独自上山,“不可,我陪你去。”
季逢春摇头,她语气坚定,“他既然救我回来,说明对我并无恶意,可他收了我的玉佩,想是引我前去,又留下双鱼佩与我,应是想告诉我当年是他救下了你。”
“若真是如此,算上这一次,他倒真是个好人。”
舒城继续道,“那他引你前去又是为何,明明封存了你的记忆,却又故意留下这双鱼佩,岂不矛盾。”
“或许……是想让我以身相许?”
季逢春吹了吹被药膏涂抹的双膝,这药膏凉意透骨,有些发麻的痒,她忍不住在伤口边缘挠了起来。
床边的舒城见此一把拍下她的手,嗤笑起来,“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太多了,想什么呢。”
季逢春揉了揉拍红的手背,有些委屈。
这丫头手劲还是这么大。
而后又听她道,“不过你这么想倒也没错,他都将你贴身的玉佩交换过了,跟信物似的,没想到山里的神仙也信这一套。”
“你看的也不比我少。”
舒城估算了下时间,也不再理会她的调侃,背起地上的竹篓,“等过几日,我与你一道去便是,你这腿上的伤还需修养几日呢。”
舒城走了。
微风自窗棂中穿过,柔柔拂起床边的纱幔,屋内静的可怕,她独自呆坐于床上,叹了口气,撑着身子站起来。
死季知舟,下这么狠得手。
可千万别让她逮住他的过错。
趁着日头尚足,她走到梨花桌前坐了下来,一心想将前两日未完成的绣花给完成,这可是母亲亲自选择的绣花,可马虎不得。
过两日便是她的寿辰了。
桌上摆着一片绣布,她满意地将它拾了起来,移过手去取一旁的绣针,正当她落针之时,她傻了眼。
这上头绣着丑不可言的野菊是什么,她明明记得昨日绣的是牡丹,且以她的绣工,怎会容忍这种丑东西在她桌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牡丹去哪了?
季逢春开始愁了起来,伤口处隐隐发胀,连带着太阳xue也突突跳个不停。
她翻遍了整个木桌,却根本找不到那牡丹绣花。
玉佩丢了,绣布也找不到了。
她不由恼火起来,可她一向温和柔弱,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脾性如此之大,只是丢了绣布罢了,再绣一幅便是。
平息过后,将那绣有野菊的布揉成一团,按照记忆重新绣了起来,神情专注,竟也未察觉到婢女月牙的到来。
月牙见她如此孝心,昼夜不舍的绣花,也不免有些欣慰,放轻了脚步凑到跟前。
本想先睹为快的月牙,却瞪大了双眼,似是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绣布,又转头看了看季逢春,如此往复三四次,她确定了一件事。
季逢春变成傻子了!
瞧这绣布上的丑菊是什么,季逢春怎能绣出这种丑东西来。
“大小姐,你这绣的也太丑了。”月牙一向嘴毒,实在忍不住,出口说了一嘴。
可她这一张嘴,竟将季逢春吓了一哆嗦,她回过神来,欣赏起自己的佳作。
不过片刻,一团揉得不堪入目的绣布丢在桌上,她唉声叹气地怀疑起自己。
莫不是睡觉睡成傻子了?
她摸到顺势别于腰间的双鱼佩,心下暗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也不知这仙人给自己下了什么仙法,竟将自己变得不像原来的她了,真是奇得很,莫不是在催她尽快前去谢他的救命之恩。
思忖片刻后,她吩咐月牙,“明日一早你与我一道去趟后山。”
月牙虽有疑虑,却也不多问,只点点头询问有什么要带的,季逢春一一嘱咐。
翌日。
季逢春皱着眉,迷迷瞪瞪地下了床,见月牙早已在旁,为她端茶递水,穿衣梳发。
她知晓月牙极为能干,告知她的事情就没有完不成的,她深得母亲厚爱,甚至可以习字,算账。
可这都是季逢春不得学之的东西,她艳羡得很。
她也曾向母亲问道,为何她不可学得,母亲却笑着摇头,“春儿只需陪着娘亲便好,习字算账,都是下人才学得的,你要当娘亲的乖女儿。”
究竟是不得学,还是不能学。
她却从未深究过。
“嘶。”
月牙一时走神,竟扯下几缕她的乌发,“啊!对不起,对不起大小姐,是我的过失。”
她本以为会像往日那般得到宽恕,却见眼前的季逢春疼得龇牙咧嘴。
原是月牙这一下,竟让她不慎将膝盖磕上木桌腿。
季逢春本想一笑了之,可月牙并未放过她,似是看不惯季逢春的嘴脸,她喃喃道,“大小姐还真是娇气。”
凭什么她能代替大小姐的位置,她自小服侍大小姐,如今让她去服侍这个冒牌货,自然是一肚子火气。
“月牙,是不是我平日对你太好了,你要知道这个家谁是主子,谁是下人。”
季逢春拂开她抓着木梳的手,自顾自梳起了头发,熟练的挽了两个发髻在头顶,又从衣橱抽出一件最为鲜丽的衣裳换上。
她什么时候喜欢这种样式了,真是不得体。
“我自不会不罚你。”
看着她的回应,月牙冷笑,她当然不会罚自己了,她可是季夫人跟前的红人,她如此重视季夫人,又怎会给她找不快。
季逢春穿戴整齐,回眸望向她,只见月牙神色高傲,下巴微擡,看着好不威风。
她之前怎未发现这死丫头的心思,真是瞎了。
“我被你揪了多少根头发,你就自己揪几根。”她笑了笑,眼神里是掩藏不住的厌恶,“记住只准多,不准少。”
……
月牙自是不可反抗,揪下头发后便似打霜了的茄子,低着头也不说话,背着季逢春准备的包裹,与她一道上了山。
她行动不便,月牙也不敢再以下犯上,此时老老实实地搀扶着季逢春,只是那抿紧的双唇告诉别人,她依旧不服气。
头上传来刺痒的痛感,她头发本就稀少,此时更是心怀怨恨。
季逢春则是一言不发,微皱着眉头,她回想起昨夜梦中的怪异,一个自称神明的人闯入了她的梦境,给她下达了命令。
但那梦玄乎其神的,而她醒来后,也不大记得清梦里那人究竟说了什么,只是有些在意。
回忆起她当时落水的位置,二人徒步走了许久。
但四周不是阴沉的树木,就是鸟雀的啼叫,参天的古木盘曲着老枝蜿蜒,遮挡住漫天的日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吟,倒显得不那么死气沉沉了。
季逢春皱着眉,看出此地方才便已经过,二人貌似在兜着圈。
月牙有些不耐了,皆因她背着沉甸甸的包裹,也不知她究竟在里面装了些什么,真是重得要命。
“大小姐,到底是不是在这,这眼看就要晌午了。”她有些后悔跟着季逢春来了,当时就应该装病避过。
“我们迷路了。”
“什么?!”
月牙郁闷极了,反观一旁的季逢春,倒是冷静的很。
她明明记着那条河出现在哪,且这路也并不难记,此时却在原地绕着圈子走,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不想让她们找到那地方。
季逢春象征性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回道,“你回去吧。”
“大小姐这是何意,我岂能丢下你不管,你不与我一同回去,老爷和夫人可不得急坏了。”
若季逢春真信了她的话,那才真是傻了,“那你便不要抱怨,继续跟我走。”
她蹲下身子用石子做了记号,一路走过,许是那人不再有意为难,竟真让他们走了出去。
季逢春久违的舒了口气,自昨日醒来,就觉得心中闷着一口郁气,压着她不得舒展开来。
仿佛这不是自己的人生一般,她突地觉着陌生。
如今走出这片阴郁的森林,她倒是有些豁然开朗了,伸手拨开最后一层遮住眼帘的杂草堆,擡脚,落地。
她被眼前出现的一幕惊羡。
好像闯入了一场梦境,日头变得黯淡,那漫天飞舞的萤虫,流光溢彩的蝴蝶,艳丽夺目的展现于她,萤蝶绕着水面起舞,烟波浩渺,犹如仙境。
她屏住了呼吸,不忍打搅这一梦境。
可正当她从杂草堆后挤出,站直了身子时,那些萤蝶似受了惊吓,扑闪着双翼,无措的相撞了起来。
季逢春无辜的眨了眨眼,心中不忍想到,这些萤蝶是第一次展翅吗,怎么飞的如此不熟练。
见已撞破这一美景,她也不再谨慎,向那头大步走去。
“月牙,这日头怎么变暗了这么多,我们出来多久了?”
季逢春往前走了几步,才意识到不对劲,明明是晌午,怎的此地一点光亮都没有。
她越往前走,眼前就变得越来越暗,那萤蝶也就更为明显。
“月牙?”
身后并未传来声响,别说回应了就连一丝动静都没有,她不禁有些害怕起来。
这什么鬼地方。
那日她分明是在这里落得水,也没见得如此诡异啊。
晾她胆子再大,此时也不免打了退堂鼓,她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就要转头之际,右肩蓦地一重。
一只手拍了上来,操着如月牙一般的嗓音,缓缓开口,“你好呀。”
不知是她的错觉,身后的“月牙”散发出一丝潮湿的气息,凉的她感觉右肩那一块好似被冻了起来。
这家伙是哪位?
她张嘴回应,吐出的字却抖的不成样子,“你你你你,你,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