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交织(2/2)
榆满捏诀,长剑横在她脚下,倒是稳当,只是她双脚不受控制的发颤,目不转睛的盯着直前看。
不是没有恐高的修士,但是像她这样既怕却还要试的倒是头一个。
到了岭云峰后,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或许会白跑一趟,沈青迟曾告知她叙止这些日子会忙的焦头烂额,许是因为魔族和山辛的事。
她这时候来,或许根本见不着他的影子。
思及此,她竟仿佛卸了重担一般松了口气。
也好,过两日再来也不迟。
手上长剑悬空,她看着与她山峰截然不同的地方,也不再留恋,捏诀就要起身。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到身后猛地一凉,心脏莫名开始狂跳,止都止不住那种,她按着胸口的悸动将要转头,就听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温润嗓音。
似是春风拂面,又似是毒蛇缠身。
“小师妹这么急着走吗?”
她僵着身子转头,看着眼前许久未见的身影,喉间滚动,胸膛鼓动得更为厉害。
“不进来坐坐?”他再次出声。
金红色的发带迎着寒风飘荡,唇角微扬,看起来人畜无害,亲善有加,但是榆满却知道,此人心里一肚子坏水,面前一套背后一套玩得厉害。
不过榆满不怕他了。
他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榆满收起剑,“好啊。”
面前的叙止虽然眼含笑意,但是她却并不觉得他有多欢迎自己,毕竟前些日子她还口出恶言,这会就当没事人似的主动来他的岭云峰找他,属实是有些不要脸了。
他一向善于伪装,她能看出他眼底的疏离和淡漠。
榆满怔在原地稍显僵硬,面前的男人也不再等她,随即转身,榆满赶忙跟上,可她步子迈得明明不小,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眼前那人。
她心里闷闷的。
垂在身侧的两手微微握拳,她低着头不知在想写什么,直到身前的人停下她都毫无察觉。
“擡头,看路。”
他背对着榆满,不知何时停下,见她一步步缓慢靠近后,却又出口制止。
榆满猛地停下,擡眼去看面前的金红将将划过她的鼻尖,顺着寒风在她脸上起舞,熟悉的清香扑鼻而来,她与他相差不过三指。
“我看着呢。”榆满嘀咕一句。
却听他笑道,“你低着头就差撞我身上了,这也算看路?”榆满刚要开口,又听他道,“还是说,小师妹是故意要朝我身上撞?”
榆满刚起的那一些阴郁都消失不见了,龇牙对他笑了笑,“对啊对啊,我就故意往你身上撞的。”
只这一瞬,她竟觉得二人仿佛回到了从前。
叙止定定瞧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收起笑意转身朝林间走去,榆满跟得紧,好不容易才走至他身旁。
雪水堆积,见四面竹林郁郁葱葱,奇花绽放,除却那还未融合的雪块隐蔽于枝叶,丝毫不见寒冬来过的痕迹。
同是灵气充沛的山峰,叙止倒是将它们运用的淋漓尽致。
“是不是觉着很眼熟。”叙止道,“这林子,这满屋的奇花异草,还有这竹林小院。”
榆满怔了怔,眼前的院落是那么熟悉,大致相似于椿相庭的小院,只存在着末微差别,比如说更为精致,以及少了那几只诡异的大缸外。
叙止接着道,“我一直觉着很奇怪呢。”
榆满看向他,手心有些出汗,“大师兄想说什么?”
她有种误入狼口的感觉。
明明没有系统跳出的警报声,她却莫名觉得危险。
他瞳若枯井,幽深的漩涡将她溺毙其中,只见他红唇微扬,无声无息的靠了过来,一只手摊开朝她伸去,看样子是要她将手递去的意思。
榆满思忖片刻,还是将手放上。
叙止牵着她在院子中转悠起来,他只规规矩矩的握着,也不像以往那般摩挲她的手背。
可手上的炽热却做不得假。
榆满摸不清叙止的意思,但她知道,现在的宁静不过是假象罢了。
“小师妹喜欢白山茶吗?”他这么问道。
面前的花圃中朵朵盛开,却没有他口中所说的白山茶,榆满对山茶的认知还停留在椿相庭身上,说不上有多喜欢,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思及此,她点点头,“喜欢。”
可叙止却怔了怔,他垂着头榆满看不清他是何表情,“那我赠你红朵山茶可好。”
榆满直觉告诉她,无论说好或是不好,都会使他不快,所以她干脆闭嘴不答。
见她不回应,叙止也没说什么,只是握着她的手朝花伸去,他指尖缓慢移动,好似情人间的抚慰,直至触上她的指骨才停下。
“我送你一朵新的,不要喜欢白山茶了好不好?”
说罢,他便握着她的指尖将那朵红山茶自枝上摘下,两指用力,红山茶掉落。
艳红如脂的红山茶就这么静静地捏在她的指尖,榆满还未说些什么,就见眼前的那人突然凑近,取下她手中的花。
他笑道,“差点忘记了,小师妹可是很讨厌我的,又怎会轻易接受我的东西,当时在长兴镇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叙止将红山茶捏在指尖,“你这般讨厌我,却还要装作一副信任我依赖我的模样,我曾赠你池中莲花,你却置之不理,如今又怎会将它收下。”
“是我不知好歹了。”
语毕,他摇头就要将手中的山茶丢弃,榆满连忙制止,将他的手握在掌心,两手合十让他动弹不得。
“你这是做什么?”她拧着眉不赞同。
却见叙止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疑惑道,“那小师妹又是何意,你既然讨厌我,不想见我,又为何屡次招惹我,将我置之门外却又勾着我诱着我,到底是谁假?”
榆满咽了咽口水,两手微松。
因为她突然想到当时对叙止说的话,如今他满盘换给自己,当头一棒,敲得她晕头转向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弱弱开口,似烫手山芋般快速抽开双手,“我没有。”
手腕被紧紧攥住,面前的少年突然笑出声,颤着整个人都抖个不停,眸中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涌动,浓浓的墨色隐隐透着寒光。
他盯着她的眼,想要在里面瞧出些什么,“你没有?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来我这里看笑话吗?”
他一句接一句的逼问着她。
翻江倒海的情绪淹没了她的思考,她不敢去瞧他,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
“说话。”
下巴蓦地被捏住,她仰着头有些诧异,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食指。
榆满何曾被他这样对待过,之前没有,秘境中更没有。
她也不想怎么做啊,若不是因为这该死的系统,因为她知道自己只剩余五年的时间,被迫完成一系列任务,她也不会这样。
没有人会理解她。
所有人都在逼她做出选择。
榆满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濒临崩溃,就连前几日向阿爹哭诉也只能借着旁的原因,她无法向他诉说心里的委屈。
她鼻子发酸,眼前一片朦胧,心脏蓦地一窒,话语中带着哭腔,“你要讨厌我就讨厌我吧,我那样说你,你,你肯定恨死我了。”
她自暴自弃的说着,泪水顺着睫毛滴落,落在他的指尖滚烫而又发酸,手中人已被泪珠覆盖。
她明明不是个喜欢哭的人,怎么多困难她都扛过来了,怎么只他一句话她就受不了呢。
哭得极了,连嗝都打了出来。
直到她感到脸上的那种手微微颤抖,他终究还是放过了她。
“别哭了。”
他这么说着。
覆在她脸上的那只手,轻柔的替她擦拭起来,一如既往的温柔不敢过多接触,不知在怕些什么。
榆满一时半会停不下来,刚要擡手去擦眼睛,就被按住了。
“别用手去擦眼睛,”他好似回到了以前那个温柔的大师兄,浑身的尖刺被收起,只露出旁人喜欢的一面,“对不住,可是我吓到你了?”
朦胧的泪花中她看不清晰,只隐隐约约瞧见他在对着自己笑。
寒风轻拂,乌发轻晃,榆满的眼睛终于得以看清,见他捏着帕子替自己擦拭,露出温和的笑意,一双清澈透亮的桃花眼微微弯起,显得和善近人。
他望着自己,眸中是化不开的温柔。
和当初在秘境中的他别无二致。
榆满怔在原地,心脏却突然疼了一瞬,接着是一阵跟着一阵的刺痛,好似心脏被撕裂成了两半。
叙止垂下了眸,好像有所察觉般将她揽入怀中,替她拍着背,趁着这个空隙,藏在她背后的指尖也开始源源不断地将灵息送去。
他鼻息叹出,轻声念道。
“很疼吗?”
可他更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