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魔域（2/2）
本以为会是好一番口舌功夫，没想到竟会如此轻易就到了手，榆满知道，那是因为魔君毫不在乎他们几人会有逆反之心，毕竟仙门中人在魔界多有禁忌，无法使用灵力，待的久了还会危及生命。
是以，他完全不怕这些人会耍什么心眼。
榆满跟着周围的魔族人一道跪拜祈愿，可她心不诚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若是有心人在旁听到，或许要将她打入大牢。
她嘀嘀咕咕地骂着南鸦。
跪拜的姿势倒是挑不出错来。
“一愿……二愿……”
“做什么情深似海的模样，就是个人贩子而已，这魔主究竟是如何驭下的，这年头人贩子也能当魔君了？”
“装装装，就知道装，底下的人要是知道你这么轻易就将结界交给仙门之人，怕是要气得血溅三尺。”
榆满嘴皮子蠕动只断断续续发出几个音节，跟着身旁的魔族人说着祝福。
繁缛礼节总算结束。
估摸着时间，这会叙止和沈青迟应当已将地牢中的弟子们尽数救出，看着缓缓走下高台的二人，榆满知晓他们一切顺利并未出错。
就差最后一步。
*
“吱嘎——”
外头张灯结彩，红绸遍地，魔宫内外皆由红色挂起，将天边渐渐显露出的墨绿给遮了下去。
可奇怪的是，喜房内却并无新娘的踪迹。
端茶的女婢倒吸了口凉气，她颤颤巍巍地拂开了遮床的红帐，“夫，夫人，你可莫要吓我……”
红纱帐掀起，床沿端坐着一位女子，她盖头遮面坐的板正，双手交叠。
女婢松下一口气。
她将红纱帐挂起，抱怨了两句，“夫人还是怎么这般，几百年前便是我来侍奉的您，那日可真真吓坏了我，幸好魔君大人念及我的辛苦不曾过多苛责。”
她边走边道，脸上笑意扬起，“咱们魔君大人可是个痴情种，我生的晚，不曾见过夫人您驰骋沙场的模样，但您既是魔君大人的师傅必然也是个……”
话语一顿，那女婢蹙眉细细瞧着面前的坐着的女子，她心下一惊，连忙凑前。
接着杯盏落地，她拔腿冲到门前高声唤道。
“不好了！夫人不见了！”
*
此时的林上扶正被榆满背着在林中穿梭，二人循着叙止留下的记号一路狂奔。
他们带着一众伤患自是不能多留。
林上扶身子虚弱，她将碍事的凤冠和嫁衣无情丢下，为了不耽误逃跑，她咬牙一声不吭，耳膜却鼓动地好似要炸开了般疼痛。
可她依旧未能坚持下来，不知那南鸦做了什么手脚，她浑身无力，跑两步便瘫软下来。
“师姐再坚持一会，马上就到了。”
榆满知晓她的艰辛，不顾她的阻拦，毅然决然地将她背起，她一路狂奔腿脚已然没了知觉。
不能停下。
停下就是死路一条。
初春的寒风刺到骨子里，汗液顺着额角流入脖颈，榆满喘着粗气，她体术本就不算好，但是却不曾抱怨过一句，也不曾动过其他心思。
林上扶自责地低头不语，她只能替她擦拭起额角的汗珠。
她明明可以不必管她的，只需拿走手上的钥匙便可，但榆满却并未放弃她，就算冒着被抓的风险，她还是将她背起。
脚下杂草逶迤，尖锐的枝叶划破了她们的皮肤。
失了灵力的二人体力大大不如从前，榆满只能带着她一路向前，祈祷前方出现叙止的身影，他是几人中唯一一个可以使用灵力的人。
只待他将众人安置，再来接应她们。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霞光映满了整片魔域，奇异的浓绿渐渐爬上了天边，终于，榆满停了下来。
林中显出两道熟悉的身影。
“师姐，我们可以回家了！”她抑制不住喜悦，掂了掂将要滑落的林上扶，“师兄来接我们了。”
林上扶却莫名紧张起来，她将脸掩在榆满身后，不愿让人看见她如今的模样，脸上的喜妆尚在。
掌心的红灯笼抓的死死，她感激榆满，在无助的时候帮助了她，她救了她两回。
可她却有些害怕见到沈青迟了。
明明是她说过，待出了魔界便要与他表明心意的，可她却忍不住紧张，恐惧，害怕。
她这幅样子，如何见他。
首先冲在前头的正是沈青迟。
他面色不佳，但却身姿挺拔手中握着长剑，血色的衣衫已然干涸，乌发束得高高，如玉的脸上沾着不少血痕，眉尾处有一道不大不小的伤疤。
“师姐。”
沈青迟眼神微动，扬唇笑了笑，什么也没问只是喊着林上扶，师姐。
榆满无意掺杂他们二人的事情，只是催促道，“师姐，你快将结界打开。”
“先等等，我们兵分两路，”叙止走至榆满身边，搀着林上扶自她的身上下来，对众人道，“想必南鸦已经知晓我们离开，他的目标只有林师妹一人而已。”
他将林上扶的带至沈青迟身边，接着道。
“青迟你带着两位师妹先行一步去找邓师弟，我在此为你们断后，待半炷香过后你们再将结界打开，记住，结界外恐有其他魔物，你们需得万分小心才是。”
榆满见他目不转视，直愣愣地朝前走去，心下不由得一抖，她扯唇，话语急促，“你跟我们一起走啊！”
可他倒似未曾听到一般，榆满急了，她拉着叙止的衣袖就要往回扯。
是她想的太过简单了。
叙止的办法确实是最安妥的，可这势必会让他陷入危险，他不是不喜欢上云宗，不喜欢仙门弟子吗，为何还要去帮他们。
“你不许去，”见他不动，她隐隐带了一丝哭腔，“说好了一起回上云宗的，你还要娶我呢，你这人怎么这样……”
叙止总算停了下来，他转身摸了摸榆满的脑袋，替她擦拭起眼泪，满目温柔，“小满，你听话。”
“我若不留便无人可以离开，总不能前功尽弃。”叙止自背后伸手，手上莫名多出了几株开得正盛的红山。
绿叶托举着红山茶，它们看似是刚从树上摘下，这几株开得极美，艳丽的花瓣交叠起来。
枝丫被一抹崭新的金红发带包裹住，榆满却不愿接过。
“我不要，”她摇头，那发带一看便是新做的，没想到他竟真的为她做了一条，“你活着，再来给我，这不作数的我不认。”
榆满抖着唇，心下一片震动，眼瞳颤个不停她死死盯着叙止瞧，妄想从他眼里找出蛛丝马迹，他从未感受过爱，亦不知如何去爱。
他不是不在乎仙门弟子们吗？
为何还要如此。
少女心绪翻飞，她有些看不懂叙止了，或许，是她从来就不曾真正看懂过他。
她笃定他一直在伪装良善之人。
大师兄，他名不副实。
可他又有哪次是将师弟师妹们置于危险之中，他只是嘴上不饶人罢了。
无人善待他，他却学着以善待人。
多讽刺啊。
榆满咬唇泪珠晃荡，转身对着沈青迟喊道，“你们走啊！看什么戏呢，一会就来不及了，我要和大师兄一起去——”
正当她这么说道，便突觉眼前一黑，意识陷入了混沌。
“沈青迟，将她们照看好，待榆满醒了看住她，我尽力为你们拖延时间，仙门中会有人来接应你们算算时间也应到了。”
“待结界一开，外头的魔物便会趁机而入，你们需隐蔽气息撑到他们来，若是我未能撑过多久——”他顿了顿，扬唇开起玩笑，“记着将我的尸首带回，长命灯上我留了一魂，肉身不散还可再续。”
这也是他敢如此狂妄的理由。
沈青迟将林上扶放下，他知道此举是必然，也不多阻拦，只是叮嘱他再三小心。
看着怀中的少女，叙止替她捋了捋发丝，柔情蜜意道，“小满，待我归来，我们就永远在一起，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将她放下后便起身不再转头。
叙止兀自向前走去，他捏手起诀，目光淡淡，一道金纹自眉间显现，衣袖晃荡无风自起，倏尔，他的身前迸发出一面流光透影的屏障直至将半片枯木林都给笼罩。
身后的气息渐渐消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