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1/2)
雨夜
“国……国玺?”
齐五面上神情逐渐僵硬,眼中闪过慌乱。
齐聿白看着他,语气沉重:“子授,当着兄长的面,告诉他们,此事是否为你所为。”
“长兄,我……”
“兄长信你,”齐聿白用力按住他的肩:“说,放心大胆地说,只要你说一声不是,兄长一定会保全你。”
“长兄,”齐五声音一哽,“我…不是我做的……”
“好,好。”齐聿白颔首,拍了拍齐五的背,松开双臂。
他稳定情绪,面向萧云铮,道:“舍弟虽为博古斋的东家之一,可库房中的货物并非独他一人所有,主家亦另有其人。萧世子要提审他,齐某没有异议,但也请世子秉公执法,莫要掺杂个人恩怨,为难舍弟。”
“齐少卿这话说得不中听,不分场合便将一口锅扣下来,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萧征向来秉公执法不徇私情,你几时见过我意气用事?”
萧云铮语气不善:“再者说,齐少卿所说的恩怨,指代的又是什么怨?”
齐聿白擡眸,对上男子似笑非笑的目光。
萧云铮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蓄意当众给他难堪。
这样进退两难的窘迫情境,又让齐聿白想起了从前同未婚妻对峙时的心境。
他们一样的心机深重,一样的笑里藏刀。
一样的……用看蝼蚁般的,轻蔑又不屑的眼神目视对手。
齐聿白眉头一皱,萧云铮与昭懿公主的这份相似性,刺中了他的心。
殷灵栖,怎么又想到了殷灵栖……
齐聿白闭上眼睛,心底分外烦躁。
他们已经解除婚约了,没有任何关系了。昭懿公主的屡次羞辱,让他,让承恩侯府尊严扫地。
可看到眼前男人,亦或是翰林院那个贫贱的书生,亦或是别的什么人同殷灵栖并行,他还是会忍不住动怒。
情绪不受控制,这让齐聿白感到深深的无力,他疲惫地合上眼帘,将齐五交了出去。
翌日天刚蒙蒙亮,齐五便被皇城司放了回来。
“这么快?”门房大喜过望,将这个好消息迅速报知各房:“五公子回来了!咱们府上可以免去被株连死罪了!”
齐五回来后,没去拜会父亲报平安,也没去拜见承恩侯,他回府后迫切想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长兄齐聿白。
“你回来了。”齐聿白正在书房批阅公文,听见脚步声,头也没擡一下。
“长兄,”齐五扑到桌案对面,心事重重,“孔钟死了。”
孔钟是博古斋名义上的老板,齐五与其他出资人共为背后东家。
“我知道。”齐聿白平静地说道。
“他于家中自缢身亡,揽下全部过错,我与其他东家才得以撇清干系,被皇城司放出来。”
“我知道。”齐聿白依然平静地阅览公文。
“你知道?”齐五两手撑着桌案站起,“你什么都知道,长兄,你……”
“不错,是我派人做的。”
齐聿白终于将视线从公文上移开,擡眸望着面目惊愕的齐五。
“子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记住,这是长兄要教给你的第一课。”
“为了你,为了家族,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清除任何阻碍,哪怕是性命。”
“长公子。”
原本的心腹二人一个被殷灵栖捅了,一个被她收了,新上任的这个到底还是不趁手,譬如他并未察觉到主子这时的情绪不适合听到这则消息。
“主子,罗刹、波斯等多个商会传信,说鉴于昨日府上悍仆行凶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对齐氏的信誉产生怀疑,故而原先商谈的合作暂且搁置一段时间,容后再议。”
“容后再议?”齐五是生意人,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不做了?谈好的生意,说不做就不做了!这么大一笔亏空,拿什么去填补!”
“安静!”齐聿白思绪杂乱,突然拍案厉斥了声。
几人战战兢兢,不敢再轻举妄动。
“齐氏御下不严的名声,这回算是传开了。”
昭懿,果然是因为昭懿……
齐聿白面色阴沉。
昭懿,你可真有能耐,病倒了仍不耽误算计如何让齐氏分崩离析。
齐聿白怒上心头,手臂一挥,将桌案上一应书籍卷轴通通扫落在地。
***
柏宅。
“公主。”牵机欢呼雀跃回来,“属下已经按您的吩咐,将齐氏的丑闻传开了,如今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人人见面都免不了谈论一番呢。”
“做得好!”殷灵栖躺在软藤编织的摇椅上晒太阳,闻声取下遮在面上的手帕,拍了拍身侧:“过来坐,一起歇会儿。”
“齐府一群蠢货,自以为拿住了柏公子的把柄,殊不知那面纱下的人正是本宫。齐氏近来最要紧的便是借着万国来朝的契机打通新的财路,这事儿闹大了,于他百害而无一利,送上门的机会,本宫自然要好好利用。”
“公主。”又一道身影翻越围墙。
钩吻奉命去追踪那制作琉璃灯的大师傅,追了一日便有了结果。
“怎么快就追到人了?不应该呀,坊中掌柜的不是说,他回一趟老家要行十日的路程么?”殷灵栖擡头望她。
钩吻摇了摇头:“回公主的话,那人并未回乡,他甚至不曾离开盛京。”
“此人尚在京都之内?”殷灵栖有些意外。
钩吻点了点头,又难下决断:“其实……我也不能确定,那人收拾了细软后没有离京,而是去投奔了鬼市,鬼市里形势错综复杂,同京城很不一样。我一时无法探清,便先抽身离开了。”
“鬼市?又是鬼市?”牵机坐起身来。
“牵机这是何意?”殷灵栖问她。
“我探得消息,博古斋失窃的事情有了结果,那些珠宝玉器被盗窃者贩去了鬼市卖掉,走那种渠道交易,损失的玉器基本不可能追回来了。”
京城的地下鬼市存在已久,其间珍奇货物既可来源清明,亦可来路不正,买主亦成谜。
“躲到那种地方去,有意思。”殷灵栖笑了笑,“天黑后,你们带上照影阁的人一起去探,若察觉有异,即刻抽身。”
钩吻颔首称是,又自怀中取出一封信:“韩十娘让我传给公主的信,她说这是上头留下的消息,但她看不懂。”
殷灵栖展开信纸,纸上圈圈点点,刚学会握笔的小孩子信手涂抹出的画纸一般。
“她看不懂,我便能看懂了么?”殷灵栖皱眉:“这画的什么,真难看。”
“公主且先收下吧,说不定哪一日便会派上了用场。”
牵机站起身,望了眼天色:“申时已过,天快黑了。鬼市入夜开市,黎明前关市,我与钩吻与该动身了。”
“好,注意提防危险,若有变故,切记及时抽身,保住性命最重要。”殷灵栖道。
这日,天黑的比寻常更早些。傍晚时分,阴云密布,天际竟隐现电闪雷鸣的征兆。
没过多久,“轰隆”一声响雷炸开。
倒春寒料峭,雨丝随着冷风飘洒入户。
“忘了叮嘱她们带伞了,希望天亮前这场夜雨能停。”
殷灵栖伏在窗台前,双手支着脸颊,眼底浮现出淡淡的担忧。
韩十娘转送来的那张信纸铺展在桌上,阴雨天里纸张受了潮,墨色晕染开来,殷灵栖便将其置于烛火旁烘干。
雪亮的闪电劈开天穹。
“咚、咚、咚。”有人轻叩房门,唤她:“公主。”
殷灵栖收回视线,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柏母送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几碟小菜作为晚膳。
“舟儿说,公主有喜忌,我便依舟儿所说为公主准备了这些,还请公主勿要嫌弃。”
“伯母,唤我颂颂就好了,不要再叫公主了,怪生分的。”殷灵栖道了谢,接过她手中托盘时,微微一怔。
“我从前应当不曾对柏公子提起过喜忌吧?”殷灵栖微微蹙起眉:“伯母,柏公子都交待了些什么。”
柏母如实道来。
“这便奇了。”殷灵栖在心底嘀咕,“柏逢舟如何做到的事无巨细。”
“外头落了雨,冷得很,公主趁热用了晚膳便早早歇下罢。”柏母慈爱地望着她。
殷灵栖点点头。
雨势渐大,倾盆而下。
屋檐上,院落里,响作一片。
殷灵栖用完了晚膳,站起身收拾时,目光不经意飘落在摊开晾晒的信纸上。
被雨天潮湿的水汽晕染开的墨色经过火烤,竟慢慢重组成新的模样。
她走上前,一点一点看过去。
是星宿图,他们依然以星宿标记作为通信联络的暗语。
殷灵栖比照着信中图样,执笔在草纸上演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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