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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木黄会师》第二集:血色突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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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周球保站在城头放哨。远处传来敌人的炮声,他摸出王志坚的染血纸条,借着晨光辨认上面的字迹。风突然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缝补的补丁——那是临行前妻子连夜赶制的,针脚细密,像一片整齐的田垄。补丁的布料是妻子用自己的嫁衣改的,她告诉周球保,看到补丁就像看到她在身边。

\"我们走。\"肖克拍他肩膀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城外的队伍正在集结,伤员们互相搀扶着,担架队的绳索在晨光中闪着银光。周球保最后看了眼那间茅草屋,窗台上的油灯还亮着,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油灯的火苗在晨风里摇曳,仿佛在向他们诉说着新田百姓的牵挂与祝福。

队伍离开新田时,老乡们追了出来,往战士们怀里塞着红薯和鸡蛋。一个老婆婆拉着苏小红的手,把个布包塞给她:\"里面是棉花,能做绷带。\"苏小红打开一看,里面还有几双纳好的鞋底,针脚里嵌着细碎的灯草,据说能防脚气。老婆婆的手很粗糙,皮肤上布满了皱纹,那是岁月和劳作留下的痕迹。

周球保走在队伍最前面,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回头看见王志坚的婆娘抱着孩子,站在土坡上挥手,孩子的小手里,举着那半块已经变硬的麦芽糖。他突然挺直腰杆,朝着那个方向敬了个军礼,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泪水划过他的脸颊,滴落在军装的领口,那是他对战友的怀念,对革命信念的坚守。

穿过新田地界时,李大山带着后卫团赶了上来。他的左臂缠着浸血的布条,手里却捧着个药箱:\"找到的,都是好药。\"周球保接过箱子,发现锁扣上刻着个\"苏\"字——那是苏小红在湘赣根据地用过的药箱。药箱的表面有几道划痕,是在战斗中被敌人的刺刀砍的,见证了无数次的生死时刻。

\"独立四团...\"周球保想问什么,被李大山打断。后者往嘴里塞了块生红薯,含糊着说:\"最后剩下的三十多个人,都突围出来了。\"他抹了把嘴,\"团长牺牲前说,让我们告诉主力,新田的百姓,等着我们回来。\"李大山的眼神坚定,他的身后,是疲惫却依然斗志昂扬的战士们。

中午的太阳毒辣起来,战士们的影子被晒得很短。周球保看见苏小红正在给一个伤员包扎,用的是新田老乡给的棉花,外面裹着撕成条的被面,上面还绣着朵褪色的牡丹。伤员疼得直咧嘴,却笑着说:\"这比城里药铺的还舒服。\"被面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那是老乡家里祖传的,为了支援红军,他们毫不犹豫地拿了出来。

王志坚留下的密电,此刻正躺在任弼时的公文包里。肖克用红铅笔在地图上圈出新的路线,笔尖划过\"黔东\"两个字时,停顿了很久。王震突然指着远处的山峦:\"看,那是越城岭!翻过它,就离红三军不远了。\"他的手指微微颤抖,那是连日战斗留下的后遗症,却依然坚定地指向远方。

周球保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云雾缭绕的山峰像一头沉睡的巨兽。他摸出烟荷包里的纸条,阳光透过纸张,能看见王志坚最后写的那个\"家\"字,笔画歪歪扭扭,却透着股执拗的力量。那张纸条已经有些破损,边缘被汗水浸湿又风干,留下了一道道痕迹,却依然清晰地记录着战友的嘱托。

\"加快速度!\"任弼时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早一天会师,就能早一天给牺牲的同志报仇!\"他的眼镜片反射着阳光,遮住了眼底的红血丝——为了审阅文件,他已经三天没合眼了。他的军装上有几处补丁,那是警卫员偷偷给他缝的,心疼他日夜操劳。

队伍行进的速度明显加快。战士们互相搀扶着,在陡峭的山路上跋涉。有人把绑腿解下来,给伤员当拐杖;有人把最后一口水,递给了背着电台的小张;苏小红的担架队里,多了几个新面孔——那是独立四团幸存的战士,他们虽然带伤,却坚持要抬着战友前进。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眼神却依然明亮,那是对革命胜利的渴望。

傍晚时分,侦察兵带来消息:前面发现了红三军的记号。周球保第一个跑过去,看见一棵老樟树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旁边还有三道刻痕——那是红三军约定的记号,代表\"前方安全\"。老樟树的树皮粗糙,刻痕深浅不一,却像一座不朽的丰碑,指引着红军战士们前进的方向。

\"我们快到了!\"他转身朝队伍喊,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战士们纷纷抬头望去,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小李突然指着天空,那里有几只大雁排着队往南飞,翅膀在夕阳下镀上了金边。大雁的叫声清脆,仿佛在为他们加油助威,预示着胜利就在前方。

周球保摸出怀里的烟荷包,把王志坚的密电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然后他掏出孩子的画像,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血渍。画像上的娃娃笑得天真,仿佛在说:爹爹,快点回家。周球保的手指轻轻抚过画纸边缘,那里已经被磨得起了毛边,像是孩子不安分的小手反复摩挲过的痕迹。他忽然想起出发前妻子把画像塞进他怀里的场景,那时她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却还是强笑着说:“带着囡囡的样子,想我们了就看看。”

“快了。”他对着画像轻声说,然后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队伍。远处的越城岭在暮色中渐渐模糊,而前方的路,正朝着黔东的方向,一点点展开。战士们的脚步声、喘息声、偶尔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山谷里交织成一曲悲壮的乐章,向着希望的方向,坚定地前行。

夜幕再度降临时,队伍在一处山坳短暂休整。苏小红借着篝火的微光,给伤员换药。火焰舔舐着木柴,发出噼啪的声响,火星飞溅到她沾满血污的衣襟上,转瞬即逝。一个腿部中弹的战士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住一块破布,不肯发出半点声音。“忍一忍,等翻过前面的山,我们就能找到补给。”苏小红轻声安慰,指尖触到药箱底层的空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周球保站在高处放哨,夜风卷起他单薄的军装,露出腰间缠着的几块红薯——那是新田的老乡硬塞给他的。月光洒在他脚下的山路上,蜿蜒如一条银色的丝带,不知延伸向何方。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小李抱着一捆柴火,眼睛却盯着他腰间的红薯:“营长,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给伤员留着。”周球保摆摆手,声音沙哑。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蜷缩在地上休息的战士们,许多人已经陷入沉睡,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这些年轻的面孔,有的还带着稚气,却已经经历了太多生死。周球保摸出烟荷包,又把它紧紧攥在手里——那里不仅有王志坚的密电纸,还有他对战友的承诺,对胜利的期盼。

就在这时,山谷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周球保立刻握紧手中的枪,心跳陡然加快。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示意小李去叫醒其他人,自己则警惕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月光下,一队黑影疾驰而来,周球保屏住呼吸,手指扣在扳机上。

“是自己人!”随着一声熟悉的呼喊,一匹枣红马从阴影中冲出,马上的战士胸前别着红六军团的徽章。周球保松了口气,却见那战士翻身下马,踉跄着差点摔倒:“营长,军团部命令,改道走黑风峡!桂军在湘黔边界增设了三道封锁线!”

篝火被迅速扑灭,战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重新上路。黑风峡的入口怪石嶙峋,山风裹挟着砂砾呼啸而过,像无数把钢刀刮擦着岩壁。担架队的绳索在峭壁间摇晃,苏小红死死拽住伤员的担架,手背被岩石划出数道血痕。“把绑腿系在腰上!”她冲战士们大喊,声音被风声撕成碎片。

队伍行至峡中最窄处时,两侧山脊突然腾起猩红信号弹。湘军的重机枪从暗堡里喷出火舌,子弹在岩石上迸溅出火星。周球保一把将小李按进石缝,头顶的山体被子弹犁出寸寸焦痕。“分散突围!向老鹰岩方向集结!”他嘶吼着掏出手榴弹,却发现弹袋早已在连日战斗中见底。

当残阳把老鹰岩染成血色时,清点人数的结果让任弼时几乎握不住钢笔。三百余名战士永远留在了黑风峡,更致命的是,携带的电台在突围时坠入深涧,彻底切断了与红三军的联络。肖克铺开皱巴巴的地图,铅笔尖在“梵净山余脉”处悬停许久:“黔军王家烈的部队正在收缩包围圈,我们必须在两天内突破苗岭关隘。”

王震突然踹开挡路的断木,军靴碾过满地弹壳:“我带十七师打前阵!”他腰间新缴获的美式冲锋枪还滴着血水,枪托上缠着的绷带渗出暗红痕迹——那是黎明时分突袭桂军据点时留下的。周球保望着战友染血的衣襟,想起出发时的九千七百名兄弟,如今竟像被秋风卷走的枯叶般凋零。

深夜,三营作为尖刀连摸到苗岭关下。周球保贴着冰凉的城墙,听见城楼上黔军士兵用方言调笑:“共军怕是早被湘军打残了......”他正要示意战士架云梯,远处突然炸开三团火光——是湘军的追兵!探照灯的光柱刺破夜幕,将陡峭的山壁照得亮如白昼。

与此同时,黔东苏维埃特区根据地内,红三军的侦查员们也在与时间赛跑。侦查排长赵虎混在赶场的山民中,在集市茶馆偷听到令人心惊的消息:湘桂黔三省军阀已达成密约,调集六个师兵力,要将红六军团围歼在苗岭山脉。这个情报被连夜刺在牛皮上,由苗家女交通员藏在百褶裙夹层,冒雨翻越十二座山头送往根据地。

贺龙将烟斗狠狠按灭在地图上“苗岭关”的位置,烟灰烫出焦黑的窟窿:“六军团怕是钻进了铁桶阵!”他猛地扯开领口,露出颈间因疟疾反复发作留下的淤青,“通知李达,派侦查队扮成马帮,不惜一切代价打通苗疆秘道!告诉关向应,把根据地的最后两担盐巴和二十斤草药准备好......”

当红六军团在苗岭关下陷入重围时,苏小红正在给高烧的伤员喂草药汤。伤员的呓语混着剧烈的咳嗽,震得破瓷碗里的药汁不断泼洒。她望着越来越少的药材,突然解开发髻,剪下一缕长发——那是要用来过滤草药残渣。周球保握着染血的刺刀守在洞口,听着远处传来的枪炮声由疏变密,知道最残酷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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