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零 斛食(2/2)
潮水裹挟着咸腥的血气漫过神庙残破的石阶时,张黑洞正用匕首挑开祭坛上最后一层黄表纸。腐朽的木纹间渗出暗红汁液,在月光下凝成韩信左手掌纹的形状。他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夜,诺亚在训练场替他挡下淬毒弩箭时,溅在白大褂上的血也是这样黏稠地凝结着。
“要开始了。“他对着阴影里的人影轻笑,腕间银链与青铜铃铛相撞,惊起檐角栖息的夜枭。三丈高的青铜鼎在月光下泛着青绿铜锈,鼎身饕餮纹的獠牙正对着诺亚苍白的侧脸。年轻人正在擦拭那柄从不离身的唐横刀,刀镡上镶嵌的蓝宝石映着祭坛上支离破碎的肢体——荆轲的头颅被盛在青玉碗里,下颌骨仍保持着开阖的弧度。
诺亚忽然抬头。他左眼虹膜在暗处会泛起鎏金色泽,那是天衍局特制义眼的副作用。“你总说神庙供奉的是东皇钟碎片。“刀尖挑起半截焦黑的竹简,“可这些陪葬品“金属摩擦声戛然而止,他盯着竹简表面浮现的星图,那些用朱砂标注的二十八宿正在月光下缓慢移位。
张黑洞解开束发的帛带,墨色长发垂落时带起一阵檀香。他颈间胎记在月光下泛着青鳞状纹路,像极了青铜鼎内壁铸造时留下的范线。“当年墨家工匠用三百童男童女的心头血浇筑这尊方鼎。“他伸手抚摸鼎耳处的裂痕,暗红锈迹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汇成小小的血泊,“后来他们发现,用活人祭祀时,鼎中凝结的血珠会排列成卦象。“
夜枭的啼叫突然变得凄厉。诺亚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义眼闪过一串乱码般的蓝光。张黑洞知道他在压抑什么——三年前在阿尔卑斯冰窟,正是这双义眼在暴风雪中识别出冰层下的青铜器残片,才让他们找到了沉眠的东皇钟碎片。但每次启动义眼超过三分钟,诺亚的太阳穴就会浮现蛛网状的裂痕。
青铜鼎突然发出闷响。张黑洞掀开鼎盖的刹那,咸腥海风突然转向,裹挟着某种腐烂花果的甜香涌入神庙。鼎中血水沸腾着凝成三颗头骨,分别是荆轲的下颌、韩信的颧骨与魏延的枕骨。当魏延的右脚胫骨被放入祭鼎时,整座神庙的地面开始震颤,壁画上飞天的衣袂纷纷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蝌蚪文。
“坎为水,离为火,震为雷。“张黑洞的指尖在鼎身游走,青铜锈迹簌簌剥落,露出内层篆刻的洛书,“诺亚,你闻到没有?这是用楚汉争霸时的阴兵骸骨炼制的引魂香。“他忽然轻笑,发间银链突然绷直,鼎中血水化作九条水蛇缠住诺亚脚踝,“就像你永远闻不到自己血液里的铁锈味——毕竟义眼会屏蔽掉所有异常波动。“
诺亚的唐横刀终于出鞘。刀身映出神庙穹顶的真相:那些斑驳的彩绘云雷纹实则是某种生物的血管脉络,此刻正在月光下微微搏动。他记得三年前在三星堆出土的青铜神树,树冠隐藏的机关里就封存着这样的血管网络。“所以你早就知道。“刀锋擦过张黑洞耳际,削断一缕发丝,“从在墨家机关城初见,你就知道我是天衍局的活体数据库。“
张黑洞任由发丝飘落。他颈间胎记突然裂开,渗出荧蓝血液,在空中凝成甲骨文字:“你第一次执行任务时,我调整了天枢星的坐标。“他转身望向壁画,画中持剑的女子面容与诺亚有七分相似,“让天衍局的观测卫星正好避开青铜城的辐射区——否则你根本不可能活着回来。“
整座神庙开始崩塌。青铜鼎表面的铜绿如活物般蠕动,鼎耳化作两条骨龙咬住诺亚的双腕。张黑洞扯开衣襟,胸口赫然嵌着半块青铜碎片,纹路与鼎身完全契合。“当年墨翟打造十二金人时,用自己心脏炼成了这枚核心。“他抓起诺亚的手按在碎片上,“感受一下,这和你们天衍局的能源核心是不是同源心跳?“
诺亚的义眼突然迸裂。无数数据流在虚空中炸开,他终于看清青铜碎片内部的结构——那分明是微型核聚变堆的构造,表面蚀刻的却是商周时期的云雷纹。剧痛从太阳穴蔓延至脊椎,他跪倒在地,听见自己骨骼发出青铜器碰撞般的脆响。
丑牛磐岳破门而入时,正看见张黑洞徒手掰断骨龙的利齿。青年祭司的银发浸满鲜血,手中握着的却是诺亚那柄唐横刀。“原来你早就把天工图谱纹在皮肤里。“他抚摸着刀身上浮现的星图,那是用诺亚的鲜血激活的隐藏纹路,“可惜你忘了,东皇钟的共鸣频率会诱发天衍局的脑机接口过载。“
诺亚在血泊中抽搐。他的虹膜正在褪去鎏金色,露出底下碳化的视网膜。张黑洞忽然想起那个雨夜,诺亚浑身湿透地冲进他房间,带来的却不是加密情报,而是本《考工记》孤本——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胚胎解剖图,标注着“天衍计划第7代认知载体培养记录“。
“你骗我说核心能源需要活体祭祀“诺亚的声带像被砂纸磨过,“其实是要用我的脑波频率“他突然抓住张黑洞的手腕,将义眼强行按进对方掌心,“来校准“
青铜鼎轰然炸裂。张黑洞在气浪中看到诺亚左眼迸发的最后光芒,那光芒竟与东皇钟碎片上的铭文产生共鸣。当丑牛磐岳的粒子刀劈开烟尘时,只看见祭坛上两具纠缠的躯体,他们的血液在地面汇成巨大的洛书图案,而鼎中升起的青色火焰正在吞噬所有血肉。
海潮退去时,神庙废墟里只剩半截焦黑的唐横刀。刀柄缠着断裂的银链,链坠是枚染血的青铜齿轮——正是天衍局特工植入诺亚脊椎的定位器。而在三百里外的渔船上,某个老渔夫捞起了漂浮的青铜碎片,触碰的瞬间,他浑浊的瞳孔里闪过鎏金色光芒。
张黑洞的右脸化龙,紫髯金瞳,对上了丑牛磐岳了,诺亚也召唤了米迦勒帮助张黑洞。
血月当空。
张黑洞的右脸正在融化。不是比喻,是字面意义上的融化。那些青筋暴起的皮肤如同被高温熔化的青铜,顺着下颌线滴落成暗金色汁液,在地面蚀出缕缕白烟。他抬起手背擦过面颊,指缝间漏下的黏液在半空凝成细小的龙鳞,折射出妖异的紫芒。
“丑牛。“他对着沙暴中若隐若现的青铜巨像开口,喉结滚动时牵动面部肌肉,那些尚未凝固的液态金属便顺着脖颈滑进锁子甲缝隙。三丈外的黄沙突然沸腾,露出埋藏其中的青铜残片——那是三百年前镇龙司用八百道天雷劈出的锁龙柱碎片。
沙尘中传来闷雷般的低吼。丑牛磐岳的青铜犄角折断大半,断裂处喷涌的却不是血,而是某种粘稠的银白色浆液。它的右蹄深深陷入地壳,裂缝中升起的硫磺气体被蹄铁搅碎成紫色闪电。当那张布满铜绿的面具完全碎裂时,人们终于看清面具下的真容:六道环形刻痕组成的牛头骨,眼眶里跳动着两簇青色冷火。
张黑洞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痉挛。那些爬满手臂的液态金属冲破皮肉,在掌心聚合成三尺长的龙形虚影。紫金色的竖瞳在虚影额间睁开时,方圆十里的空气突然凝固,连飘散的沙砾都定格成浑圆的晶体。
“米迦勒!“诺亚的喊声刺破凝滞的时空。圣殿骑士团的银甲在月光下泛起涟漪,仿佛有液态白银在铠甲表面流动。他左手按在胸甲凹陷处,那里嵌着半枚破碎的圣徽——正是七天前被丑牛折断的圣枪碎片。当银甲完全化作液态包裹全身时,他的虹膜褪去了人类该有的色泽,变成了两团旋转的星云。
十二道燃烧的轨迹撕裂夜幕。米迦勒的羽翼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由无数燃烧的金属页构成,每根羽毛末端都坠着仍在滴落的银白色蜡泪。当这位炽天使降落在诺亚肩头时,沙地上突然窜出数百条青铜锁链——它们本该捆缚住诺亚的脚踝,却在触及银甲的瞬间汽化成靛蓝色雾气。
“要开始了。“张黑洞的声带振动频率突然提高,液态金属在他周身形成不断重组的铠甲。左眼的正常瞳孔与右眼的龙瞳产生干涉,将月光折射成十二道螺旋状光刃。他踏步向前的瞬间,地面裂开蛛网状的沟壑,那些被镇压了三百年的龙语符文顺着裂缝苏醒,在空中交织成燃烧的囚笼。
丑牛的牛角突然迸发出高频震动。青铜材质的声波攻击让空气产生肉眼可见的波纹,张黑洞左侧的液态铠甲应声龟裂,露出在伤口处凝结出更致密的金属鳞片。
“就是现在!“诺亚的怒吼裹挟着圣光。米迦勒的右翼完全展开,燃烧的金属羽毛如暴雨倾泻,却在触及青铜巨像的刹那诡异地偏转方向——那些蜡泪在半空凝结成镜面,将攻击角度折射成二十七道交叉火力。其中三道银光突破防御,将丑牛左前腿的青铜关节熔出三个拳头大的缺口。
张黑洞的右手突然反向扭转。本该刺向心脏的液态龙爪突然调转方向,五根金属手指精准刺入自己眼眶。剧痛引发的震颤沿着脊椎传递,右眼的龙瞳迸发出赤金色光芒。当光芒扫过之处,那些被圣光灼烧的青铜残骸突然逆向生长,断裂的锁链重新拼接成缠绕米迦勒双翼的囚笼。
“你以为我在复制你的招式?“张黑洞的声带因过度使用而破损,话语混着金属摩擦的杂音。他撕开左胸的金属铠甲,露出里面仍在跳动的液态核心:“这是你七天前留在沙暴里的声波频率!“
丑牛的牛角突然裂开十二道缝隙。银白色的能量流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凝结成巨大的青铜编钟。当第一声钟鸣响起时,诺亚的银甲开始出现蛛网状裂纹,那些液态金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晶硬化。第二声钟鸣震碎了米迦勒的三根金属羽翼,燃烧的蜡泪在空中冻成冰晶。
张黑洞的金属右手突然刺穿自己左胸。当液态核心被强行注入右臂时,整个右半身都开始量子化重组。那些本该被钟声震碎的金属鳞片突然分解成基本粒子,在声波间隙重新凝聚成反物质构成的利爪。
诺亚的瞳孔彻底化作星云漩涡。他撕开胸甲,将圣徽碎片按进液态银甲的核心位置。当圣光与机械融合的嗡鸣响彻战场时,米迦勒的残破羽翼突然燃起苍白色火焰——那是被圣枪碎片激活的弑神之火。
青铜编钟的第三声轰鸣与反物质利爪同时抵达。在两者相撞的刹那,方圆百里的时空连续体出现褶皱。张黑洞的左半身保持着人类形态,右半身却量子化成概率云;诺亚的银甲正在融化,液态金属却固执地流向米迦勒缺失的羽翼部位。
当能量风暴中心的气压恢复常态时,人们看到张黑洞的右脸完全龙化,那些液态金属正在他周身形成新的锁子甲。而诺亚的右臂已与米迦勒的残翼融为一体,圣枪碎片在接触点生长出新的金属骨骼。
沙尘暴中心传来金属刮擦的声响。两个伤痕累累的身影正在缓慢逼近,他们脚下的土地每隔三秒就会交替凝结成晶体与流沙。当第一缕晨光刺破血月时,张黑洞的龙爪与诺亚的圣枪同时扬起,在漫天金属粉尘中划出十字交叉的毁灭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