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致（2/2）

他不知道那是夹竹桃，更不知道夹竹桃有毒，小婴孩这会儿已经不哭了，只是轻微抽噎。

末干听着那细小的抽噎声，还有怀里软糯香香的一团，不知为何，突然明白了一种名为「难过」的情绪。

那种情绪很怪，就像是赤脚行走在沙漠里的孩子，见到了一汪甘泉，明明渴得快要死掉，却无论如何都腾不开手，放下怀里那个更小的孩子。

身体仿佛被塞满了棉絮，压迫着全身的血液和神经，小末干感觉很累，他坐下去，躺倒在一片绚烂无比的夏花

小小的婴孩趴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他也紧随着闭上了眼睛。

彼时罗青青一岁。

若不是后面赶到的罗芸和顾盼将两个孩子及时送到医院，恐怕两条小生命就会彻底沉睡在那个夏天。

后来，大人们经常打趣问，小末干是不是八岁便给自己抢了个小媳妇。

末干每次都会认真地点头：“对，她是我的。”

可是，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

是拍电影时，那双望向他的眼睛总是太过欢喜了吗？

好像不是，应该更早一些。

是给新房的楼梯刷涂料，周围人起哄说，等新房装修好，他就该娶她了吗？

好像也不是，还要更早。

早到那天她系着校服外套，扭扭捏捏地推开他卧室的房门，要他去给她买卫生贴。

从那天开始，他总是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一方面，他觉得那个将他从奇怪世界里解救出来的孩子就是属于他的，而且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所有人都在亵渎她。

即使她总是表现地那么喜欢自己，他也不想让亵渎继续下去。

那种奇怪的情绪致使他有意识地疏远她，保持距离。

他想让她离开自己，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

他总是不着痕迹地给她创造各种机会。

可直到那场始料未及的海啸到来之前，他都未能如愿以偿地推开她。

而在那场海啸到来之后，他再也不用费心思去推她离开。

她的天塌了，地陷了，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她仿佛退回婴孩时代，在昏暗的房间里缩成小小的一团，无法进食，无法活动，甚至无法睁眼。

当爱造就毁灭，当毁灭也走向湮灭时，他只能选择放手。

罗教授说，有他在，她的心病永远无法根除。

罗教授让他放心，他走之后，她会想办法让她忘掉他，忘记父母死亡的记忆，然后为她找到新的活的目标和希望。

罗教授还告诉他，如果未来有一天，需要他时，还会叫他回来。

他走了。

远走异国他乡。

在焦急等待中，他被告知她已经接受催眠。

从那刻起，她对父母的爱，被转移到了一个陌生男人身上。

没有他的打扰，她还可以活很多个夏天。

她会重新获得快乐。

她会焕发新的光彩。

她会在远离他的世界里，平安健康，幸福美满。

那，正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

……

一阵眩晕感传来。

三维立体事物，以一个奇怪角度扭曲成二维平面。

视野里除了越走越远的身影，其他一切都化作冰冷方块。

喘息，赤红双目望向那唯一光亮的存在，他擡手向前抓了一把。

惨笑，重重放下。

就用这个做结局吧。

他和罗教授又联合骗了她一次。

导演和心理学教授，最会制造美梦的两种职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