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2/2)
“我们的婚约,从何而来,你我心知肚明。我救你,只是因为周边无人,情势紧急,所以才出手相助。蒋家因为此事退婚,我却不认为自己有错。同理,我也不曾想过挟恩以报,眼下这桩婚事,我猜你也是逼于无奈。”
林清和小心翼翼地观察对方神情,只是光线太暗,看不分明。
“既如此,我们可以做个约定,待寻到合适时机,便可以解除这桩婚事,届时也不耽误你另娶心爱之人,如何?”
当然,最重要的是,救你的是原主,他才是你真正的救命恩人。
顾青云收起笑意,周身气息一变,面无表情的样子看得人心里发憷。他垂下眼睫,遮掩其中的复杂之色,轻声问道:“你还是放不下他吗?哪怕他伤你千次百次,你都不愿意放弃?”
林清和感觉周身气温有点低,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悄悄往火把方向挪移,“谁?蒋文良吗?那倒不是,他既然做出选择,我定不会纠缠不休。再说,我也没那么喜欢他。”
话一出口,温度稍稍回转,似乎没那么冷了,林清和这才不动了。
顾青云语气有些迫切:“既然不是因为他,那你为何要同我解除婚约?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林清和很奇怪他的态度,但是转念一想,古人大概对婚约看的比较重,并且顾青云可能真对原身有意,所以才不想退亲。
知道缘由后,他更下定决心,势必要解除婚约,对方喜欢的原主都不在了,继续下去不是骗婚吗?
于是他冲顾青云安抚地笑了笑:“你我都未曾相处过,何来做的好不好?你对我不了解,我也对你无意,我们的婚事,只是形势所迫而已。既如此,早日说开,日后你若遇见心上人,也不会招致误会。彼此得到自由身,岂不皆大欢喜?”
不知哪句话触动了对方的心弦,林清和看到,对面坐着的人又笑了笑。
只是这回的笑容,似乎罩上了一层朦胧月纱,却依旧遮不住内里的无力与伤惘。
林清和有些愧疚,难不成,真打击到了对方的一颗少男心?然而这事宜早不宜晚,趁早说开,快刀斩乱麻,以后才不会陷入更麻烦的局面。
所以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林清和移开视线,不去看对方脸上的神情,“实不相瞒,我这些话,虽有些私心,但也是为了你好。纵观本朝官员,几乎未有娶小哥儿为正房的,你已有秀才功名,日后定是要继续科考,若那时,你才发现我于你仕途不利,想要休妻,总归对你名声有碍。你好好思量,是不是这个理?”
林清和经过一天的回忆与推测,终于发现,这里竟然有哥儿这种性别,身体较寻常男子虚弱些,但是可以生子,时下地位并不高。区别哥儿与正常男子的标志,乃是哥儿面部会有一粒朱砂痣。据说颜色愈是鲜艳的朱砂痣,代表了生育能力愈高。
原主就是哥儿,怪不得能和男人定亲。
顾青云不再追问,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只是他拒绝了立即退亲,只说要再缓缓。一是为了双方的名声,刚定亲即刻退亲,容易招惹闲话,到时候顾青云在县里读书还好,林清和在村里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此外朝廷律法,对小哥儿的结亲年岁亦有规定,若是满十八岁还未嫁人,那便要被征去军营,给那些底层士兵婚配。因此每个小哥儿,都会尽量在那之前定下亲事,以防背井离乡,嫁入军营。
林清和听了之后,对这项规定咋舌不已。
罢了,缓缓也好,他本来的打算,也是等这段时间过去,村里不再过多关注,再去考虑解除婚约。眼下得知小哥儿必须要成婚,他得好好想想,有没有其他办法逃过去。
见他不再执著退婚之事,顾青云暗自松了口气。
林清和接着正色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着想,这点我承情。日后你若有了爱慕之人,需要我出面,我也愿意为你澄清……”
“嘶!”顾青云突然面露痛苦,呻吟出声,“肩背突然有些疼痛,筋骨可能伤着了,方才还不觉得,眼下怕是发作了。”
林清和立即止住话头,起身来到顾青云身侧,想扶他又怕触及伤处,颇有些手足无措,“那怎么办,我这边也没有治跌打损伤的药酒,不然我扶你去看大夫吧?”
村里有个赤脚大夫,当年因为家乡旱灾,一路逃难来到这里。住的也不远,只是这个时辰,估计对方已经睡下了。
顾青云善解人意道:“不必,天色已晚,我该告辞了,若是叫人见了,明日村里该传闲话了。我回去擦擦药酒,说不准明日就好了。”
林清和目送他故作坚强的背影,心中颇为担忧,一时忘了先前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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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村子上下一片寂静,唯有村口停驻的一辆马车里,时不时传来拍打的声音。
马车前挂了两盏灯笼,赶车小厮在这橙黄色光晕的照耀下,越发昏昏欲睡。
“啧,青云兄怎么还不见人影,累得我大半夜在这里喂蚊子。话说,这才三月份,乡下怎么这么多蚊虫?”
马车内传出埋怨之声,惊醒了打瞌睡的小厮。他摸摸嘴角,幸好,没流口水。
“少爷,乡下草木多,天气回暖之后,蚊虫自然多了起来。您再忍忍,我看顾公子应该快来了。”
马车里又传来嘟囔,“知道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你说。少爷我就是等久了不耐烦而已,青云兄也忒磨蹭了。”
小厮脸上露出个憨厚的笑容,“嘿嘿,少爷,等你成亲之后就知道了,有情人分别嘛,总是难舍难分的。”
正说着,小厮眼尖地看见前方有个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这边走来。
“少爷,顾公子来了!”
顾青云一进马车,就对上章之霖一张丧气的脸。他连连道歉,又承诺月底书院放假,必定请其去吃酒,才安抚好了对方被蚊虫侵扰得烦不胜烦的心灵。
章之霖见马车动起来后,蚊虫都跑出去,这才恢复了平日里的风度翩翩,只是脸上两个晕红肿块,生生折损了这份气质。
“我说,你这么着急忙慌的,我还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结果就为了看一眼未过门的小哥儿?青云兄,你何时这般儿女情长了?”章之霖摸了摸嘴角的红肿,忍着不去抓挠,“仅仅因为那份救命之恩?”
顾青云撩开帘子,望着向后飞驰而去的林木,目光一瞬间变得极为悠长:“他是不同的。”
见他这般掷地有声,章之霖也不好继续调侃。只是免不了心中暗自嘀咕,不同?怎么个不同法?话说青云自从落水醒来,说话做事总是叫人捉摸不透。
车内声音极小,即使在静谧的夜里,也不等传到小厮耳边,就已消散在风中。
马车沐浴着月光,一路向县城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