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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1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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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距离上一次看见太阳,好像过去了很久的时间。

姜衍有点记不太清了。

因为长年的阴雨天气,他的记忆和他的关节一样衰弱,浑身的酸痛和间歇性发作的头疼一样不受控制。一天之中,他要花很长的时间和很大的力气,跟疼痛和失眠作斗争。

定量供给的药物渐渐失去作用,不断增加的药量对于大脑和心脏产生的负荷反过来再次对睡眠产生损伤。房间里的灯时开时关,床头虽然摆放着一个闹钟,但是很早之前电池就没电了。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于是姜衍也在很早之前,就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然后突然有一天,有人敲了敲他的房门。

姜衍听见敲门声,但没有动。他躺在床上,好像已经睡了很久,又好像没有哪一刻是睡着的。

大概是齐沛。齐沛会一天两次,敲一敲房门,然后把饭菜留在房间门口。

姜衍凭借他一天两次的敲门声,获取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唯一联系。

于是他现在也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没有对敲门声作出任何回应。

直到敲门声第二次响起。

姜衍恍恍惚惚地想起来,自己好像应该去开门。

但是这很难。木僵反应好严重,他想擡起手,但是先掉下来的是眼泪。精神类疾病造成的生理性后果似乎总是被不解的围观者认定为只是情绪不佳的恶果。然而其实不是这样的。

他努力地想张嘴回应,出于他以往习得的社交礼仪的判断,他应该礼貌地说:“你好,哪位?”

或者说:“你好,请进。”

但是很难做到。他只是浑身僵直地躺在床上,侧着脸,姿势像是睡着了,眼睛却睁得很大,泪水不受控制一直淌——虽然他现在没有想哭的情绪。

敲门声再次响起。

他仍然无力从床上坐起来。却只是睁大眼睛看着紧闭的房门。

房间的灯开得很亮,光线惨白。他不太确定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敲门声在第三次响起后,重新归于寂静。

但没有听见离开的脚步声。

又是幻听吗?姜衍安静地躺在床上,迟钝地反应过来。

但紧接着,姜衍听见很轻很轻,像是羽毛一样飘落的声音——“姜衍。”

“......”

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情况下,再次重复道:“姜衍。”

生理性的泪水更多地流淌下来。很熟悉的声音。好像在很多年前听到过,又好像是昨天才听到过。记忆太混乱了。他有点想不起来。

“我可以进来吗?”

姜衍很想说话,他想说可以的。虽然不知道站在门口的是谁,可是应该没关系,即使丧失大片大片的记忆,他仍然可以凭借直觉感觉到,那声音很熟悉。

但他依然无法出声。他觉得很累很累,难以区分那是来自精神上还是躯体的疲惫,像丝蔓一样缠绕他的手腕脚踝,迫使他长时间地躺在床上,明明双手双脚齐全,却仿佛失去了所有行动能力。

他觉得很抱歉。真的对不起。他好像已经很努力地在想克服这种疲惫感和窒息感,但仍然无能为力。

在仍然没有得到姜衍的回复之后,站在门口的人,终于有了动作。

姜衍侧着脸,看见门把手缓缓被按下,紧接着,经年累月始终紧闭的房门,慢慢地被打开了一条缝。

房间里顶灯照出来的光线是惨白的色彩,而走廊上深处镶嵌在墙壁上的那盏灯,常年散发暖黄色的光晕。

房门打开的时候,走廊上暖黄色的光晕照进来,房间里经年不散的尘土气息和冰冷冷的潮湿气味好像散开了很多。

姜衍仍然躺在床上,侧着脸,静静地注视着缓缓打开的门——身形修长的男人,很熟悉的一张脸。

他的目光落在客人的脸上,眼廓狭长,眼尾微微上挑,和Adele一样,是纯黑色的眼珠,是来自故土的故人。

但他有点想不起来。

不过没关系。房门被打开之后,阴冷潮湿的气息幽幽盘旋着飘散出去,姜衍感觉到好过了一点。

他已经完全记不清上一次有人进入这个房间是什么时候了,很久很久,久到数不清的时间里,他始终只是躺在床上,盯着头顶上方因为潮湿而生霉的天花板发呆。

“姜衍。”

客人握着门把手,门被推开了一半,但是没有走进来,仍然只是站在房间内外相接的界限上,视线投向姜衍:“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

好像有什么很重很重的东西,突然从身上搬开了,姜衍感觉轻松了一点,于是从床上坐起来,坐在床沿上,将有些皱的睡衣下摆整理好,然后把手放在膝盖上,端正的不合时宜的坐姿,看向客人:“你好。”

“......”

姜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太好。他太久没有见过陌生人,有些记不清了,正常的社交礼仪应该是怎么样的?

如果有人来自己的房间看望自己,要做点什么?

姜衍坐在床沿,局促地再次整理袖口。虽然始终穿着睡衣睡裤,但都是干净整洁的。

他有些疑惑地擡起头,看见那位客人仍然站在原处——房间内外的交界处。这让姜衍觉得有点不舒服,他站的那个位置,就好像站在外面的世界和姜衍的世界的临界点,姜衍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想走进房间的世界。

于是他再次重复道:“你好。欢迎。”

连说话这件事,都有些不熟练了,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好陌生。

姜衍有些尴尬,安静地坐在床沿和客人对视,却突然看见,那位客人好像在哭。

他不能确定,他能听见雨声,淅淅沥沥的,站在房间门口的男人衬衫的肩膀处也被打湿了,散落在额前的头发也在滴水,那脸上的水,也可能是雨水。

姜衍顺着男人湿漉漉的脸往下看,这才看见他甚至还穿着一双黑色皮鞋,也是湿淋淋的。男人的身后,隐隐约约留下几个湿重的脚印。

“......要换衣服吗?”姜衍从床沿上站起来,轻声开口:“你好像淋湿了。”

“......姜衍,”男人没有动,他仍然维持握着门把手的姿势,他好像浑身都在抖,常年湿重的空气侵蚀了金属合页的构建,他握着门把手一直在抖,老旧的房门发出长而尖利的吱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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