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1/2)
第141章
白楚攸曾说:在冬天荒芜的,都会在春天来临时复苏。
可是被冻在过去的人,自始至终都是阿楚。
那是比十年更为漫长的岁月,他在不相离中孤零零坐着,一个人冷了好久,那里的一切都是虚幻,出去只会重蹈覆辙。
他不敢赌。
他谁也不信。
他还是死了。
再多的爱都无法填补他心里的空缺,药是苦的,伤是疼的,哪怕兄长原来没有不要他,林焉也对他好,他还是走不出来。
林焉难以置信他怎么会死,惊到身体麻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懊恼还是认错人,让白乐乐不开心,林焉想叫白楚攸,张张嘴,不知道该叫乐乐还是阿楚。
白乐乐离开时说:“现在,阿楚是我,白乐乐也是我。”封存已久的记忆尽然冒出,一点不留,他终于懂得时有时无的不想活了的念头源于何处,原来疯了的人一直是他。
出去见到等待的师兄,师兄看起来身体好多了,果然,没有他师兄就是会好很多。
“兄长。”他叫了一声,“好久不见。”
是压抑在心中一直想叫的一声兄长,是阿楚至死也叫不出口的执念,他替他叫出声,也为自己而叫。
他看见白樾复杂的眼眸,白樾高兴了一瞬,随即笑容有些勉强,也对他说:“阿楚,好久不见。”
他们趁着夜色遮掩回了掌门殿,白樾没跟上去,驻在原地发愣,不小心就红了眼眶。
林焉出来时便看见白樾像要哭了的神情,安慰的话说不出口,不知道白樾为何这般。林焉也要去掌门殿等着,白樾叫住他:“林曜生。”
林焉回头,听见白樾问:“阿楚呢?他最后有没有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林焉垂了眼眸,“只是一直哭,我哄不好。”
“好。知道了。”白樾没再问,强忍着不舍回去掌门殿,林焉跟着他一起走,忍不住问:“师叔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阿楚不在了吗?
白樾不想说,阿楚永远不会叫他兄长了。
期盼与失落一起袭来,心里很重要的一个位置空了,以后都填不满了,深深的自责压在心间,喘气都困难,仿佛呼吸被人扼住。
……
一晃闭关三日过去,林焉一直赖在逶迤山不走,这里的弟子已经见怪不怪,到最后都懒得搭理他,见掌门都不在,白樾长老又不管,便都视他不见,继续忙着自己的事。
林焉便一直等着,一步不移,可思绪乱了,越想越乱。
七日过去,掌门出来了,一出门险些倒下,头发花白,模样苍老,垂垂老矣,林焉去扶他,他摆手不用,只说:“阿楚情况好多了,只是还需要自己闭关调理,不得进去打扰他。”
林焉又继续等着,感觉自己也苍老不少。
什么时候能出来呢?掌门也没说个具体时间。
但是白乐乐会出来,林焉笃信不移。
只是又想起不相离里的人,阿楚还能不能回来呢?
林焉去水云间的衣冠冢前坐了坐,买了新鲜糕点,抱上咪崽一起,望着冰冷的两块石碑失神,咪崽不吵不闹,看看大石碑,又看看小石碑,看着看着把脑袋埋进尾巴里藏着,身体一抖一抖,隐约听见一声声不舍的呜咽。
林焉扒开咪崽尾巴一看,发现咪崽在哭。
咪崽没有见过十七岁的白楚攸,只从母亲那里听说过,咪崽知道立了碑就是再也看不见,母亲口中的小主人是,母亲也是。
可是前些日子见到的又是谁呢?
潜意识里觉得那就是母亲一直心心念念的小主人。
那人说它没有母亲好看,不怎么想见它。
咪崽把尾巴从林焉手里收回,在小石碑前重新蜷着,头蹭着石碑,眷恋地叫着。
妈妈呀,小主人好像不喜欢我。
妈妈,小主人不喜欢我怎么办?
万籁俱寂中,林焉好像也听见这心声,偏头去望,咪崽没有往昔活泼调皮,安安静静的,跟母亲诉说烦恼。
“咪崽不哭。阿楚不是不喜欢你。”林焉说,“他生病了,他连他自己都不喜欢。”
他放弃自己了。
他连自己都不要。
林焉低头,剩下的话说不出来,捧着脸哭泣。
可是阿楚为什么一直哭呢?
朝着外面看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林焉试了无数遍从他的位置往外看,看来看去也只有普通的院景,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荒凉。
阿楚究竟想看什么呢?
林焉不懂白楚攸为何流了那么多泪,像是一生的悲哀都让他经历。
阿楚为什么一直哭呢?
林焉执着于想求一个答案,他猜测阿楚是有没完成的心愿,想替他达成,于是强迫自己睡觉,睡前都祈求白楚攸能去梦里见他,可是好久好久,一次也没梦见。
“你自由了。阿楚。”
林焉希望阿楚自由,放任他自由。
一天天过去,终究是想念的自私大于让他自由,林焉还是想他,想试试能不能治愈他,林焉去求掌门:“阿楚还有可能回来吗?”
得到的答案是:“没可能。”
又一日后,林焉还在掌门殿外候着,掌门来找他,沉声道:“有一杀阵叫‘同归’,顾名思义同归于尽,仅次于‘剜心’,同归阵开,方圆千里寸草不生。”
一开始林焉还能淡定地说:“我不懂,阿楚不让我学这些。”
沉寂片刻,掌门继续道:“后山发现了同归杀阵。”
林焉还是神色如常。
“阿楚弄的。”掌门道。
为了断绝像昭白乐乐回来一样昭他回来,他选择彻底湮灭。
人间不好,他不来了。
“不可以!”林焉听懂掌门意图了,想也不想便道,“不要,不要!不能杀阿楚!”
林焉奔去后山,那里已经聚满逶迤山弟子,白樾也在,那里还有一个模糊的杀阵,底下看不清图案,想来不好解决,才让在场的人头疼。
林焉跑到最前面拦着,拦在杀阵与白樾中央,厉声道:“谁也不许动!”
有长老解释:“林曜生你冷静点,那不是阿楚!”
不过是一缕心神作祟,设下杀阵时人还在,死后也有一缕执念在此,要与逶迤山同归于尽。
诡异的是,直到被人发现,杀阵都未启动,一直安安静静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摧毁这里,弄得人心惶惶,焦躁不安。
白樾也道:“我也不想,但我在是他兄长之前,我还是逶迤山弟子。”是千年之前的逶迤山最后一个弟子,是白楚樾,也是白樾。
杀阵模糊,隐约还能看见阵中有个人影,像极了白楚攸的身影。
所有人都在告诉林焉这是幻觉,到最后林焉自己也要信了,由不得他不信,这里根本没有白楚攸气息,那个身影,只是白楚攸生前来过,留下的幻觉罢了。
林焉的手一直在抖,耳边仿佛传来白楚攸的声音:“林曜生,别抖。”
这声音,他分明就是做好了准备不回来,不想像白乐乐一样被人强行找回来,白楚攸要自由,渴望自由,付出性命也要自由,毁掉逶迤山是真,要自由也是真,实现哪个他都欢喜。
破阵方法也很简单,特别简单,简单到不懂杀阵的人也知晓方法,只要杀了阵中执念的残影,同归自会消散。
既是与白楚攸有关,林焉自不让旁人动手。
阿楚要自由。
要自由。
林焉毁阵不在救逶迤山弟子性命,在于阿楚想要自由。
林焉一遍遍告诉自己,阿楚要自由。
越靠近,手就越抖,耳畔声音也愈加清晰。
“林曜生,别抖。”
林焉做不到,他扔掉手里的剑,崩溃仰头大哭,左手抓住自己右手手腕,抓紧了,让自己不要抖。
林焉下不了手,哪怕告诉自己这是为了让阿楚自由,可即使是幻觉与执念,也跟白楚攸有关,是白楚攸的一部分,是永远受伤永远渴望爱意的阿楚,生前得到的只有疼痛,死时一直不快乐。
阿楚在哭,他为什么要哭?
死前为什么要哭?
为什么怎么都哄不好?
白樾也下不去手,他站在最前面,看着随时都会启动的杀阵,身后还有数千同门,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动手,可心里这样的想法越是清晰,手中的剑就越显沉重,沉得擡不起来。
掌门叹息着,跟白樾说,“我来动手吧。”
或许他生性冷漠,他不想杀白楚攸,毕竟那是他亲手养大的小徒弟,但他下的了手。
手擡起时被白樾拦住,白樾垂头沉默,挣扎着,心尖针扎似的疼,偏偏还要假装自己不在意,沉声道:“不用了。”
白樾看似理智道:“阿楚早就死了,来到逶迤山的第一年,他就被疼死了。”是血色的夜,痛哭的眼睛,“他死在我睡过的偏殿,死时胸口上插着一把剪刀,血流了满地。”
白樾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个漆黑的夜,师父把阿楚救回来后,阿楚不会笑了,从此变成了一个听话的乖小孩儿,“师父,我们合谋杀的他。”
白樾旨在唤醒某些回忆,提醒师父那些罪恶,也提醒袖手旁观的自己,“现在阿楚是要报复我,他要我再杀他一次。”白樾神情恍惚,看似随意道,“没什么下不了手的。”
说这话时,头一次不曾擡起,好几次握不紧手中利刃,直把掌心掐出血来,才逼得自己说出这番报复性的话。
更何况,他们都清楚里面那个残影,根本就不是白楚攸。
说要与逶迤山同归于尽,结果自己早就死了,还留下残影逼得亲近的人再杀他一次,既是报复,也是还自己自由。
白樾缓缓上前,以为自己足够狠心,到头来手中的剑泛着寒光,与风声碰撞呼呼作响,这剑原本轻盈,现在沉如玄铁,沉重得擡不起来。
一声无奈叹息后,师父替他收好剑。
掌门说:“什么神啊魔的,都不如我主人厉害。万年前的邪灵复苏,神灵被戮,人间危亡之时,全靠我主人力挽狂澜,杀邪灵,渡亡魂。”说这话时,又恢复年轻模样的掌门很是骄傲,“我是主人最好的剑,我曾杀过我主人。主人说以后遇到新的主人,一定要保护好他。”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白樾,他早就认白樾为主,他是白樾最好的杀手。
“白樾,现在我是你的剑灵,我替你,杀了阿楚。”
眼前红光闪烁,白樾还处于犹豫中下不去手,就见他的师父于众目睽睽之下化身一柄周身通红的剑,如饮血而生,为杀戮而存在。
那剑在白樾身前停留片刻,仿佛是要白樾看清他原来的样子,残暴,血腥,冷血,漠视生命,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人群里已经有不少惊呼声,逶迤山掌门真身竟是一柄剑!
白樾也被震惊,怔怔叫了一声:“师父……”
那剑颔首,是向主人行礼的姿态。
随后闪现入阵,速度快到肉眼几乎不可见,模糊的同归杀阵里不时能看见红光闪烁,只三两下便突破阵眼,模糊的光散去,阵中身影愈加清晰。
那个背影,立于阵中最高处,俯视一切,又不想见众生,只静默站着,等着人来杀他。
那柄全身通红的剑回到白樾身前,白樾颤抖着手握住剑柄,面上冷静,嘴唇毫无血色,最后一言不发上前,飞身站在阵中背影身后,又是长时间沉默。
“是阿楚吗?”
白樾声音都在颤抖。
半空传来朦胧音色:“师兄。”
白樾闭了眼,如林焉一般,右手握住左手,强迫自己不要手抖。
阿楚,你要自由,兄长给你自由,愿你自由。
剑身贯穿那个背影,如贯穿真实的身体,取出时没有血,白樾却仿佛看见自己满手的血。
剑尖离体,那个身影缓缓转身,是不相离里白楚攸的模样,他在笑,唇形在说:“谢谢师兄。”他胸口在流血,仰面下坠,白樾丢了剑慌忙去接,眼睁睁看着逐渐有了实体的身体从手心透过,继续往下坠去。
太高了,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像一片羽毛一样坠落,杀阵在瞬间变换,同归的布阵范围在缩小消失,又在他身边缓缓聚拢。
“阿楚!”
林焉痛心地朝他飞奔过去,想接住要落到地面的他,却在离他还有好远好远的地方时被看不见的结界弹回,就像一堵看不见的墙,冷漠的将他拒绝,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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