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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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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时沈霜野却没动,宣蓝蓝纳闷道:“疏远,你不去?”

沈霜野淡淡瞥了他一眼,说:“我同郡主有话要说,你们先去。”

宣蓝蓝一怔,没弄明白沈霜野同谢神筠有什么话要说,还有什么话先前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正要没眼色地继续追问,便被荀诩半拉半拖的劝走了。

“走吧走吧,去晚了就看不到精彩的了……”他们渐渐走远了。

随侍的婢女都退远了,廊下只剩下他们二人。

沈霜野审视着谢神筠,面上不见喜怒。

“贡物也能随手转赠他人,郡主当真出人意料。”

谢神筠淡声道:“旁人见来的珍品,我却不觉得有多稀奇,云望既然喜欢,送他正好。”

“郡主富贵至极,”沈霜野话锋一转,道,“没想到却还缺宣云望那几块料子。”

“我缺啊,”谢神筠似笑非笑,“不过侯爷放心,淮锦南丝我穿不起,二两馄饨钱还是能摸出来的。”

“……”沈霜野一时竟无言以对。

不过他同谢神筠打过几回交道,最知道要对付她的难缠就不能要脸,闻言道:“没法子,衣服可以不穿,饭却不能不吃。”

谢神筠望着他,天穹雪重如倾,檐下冰反照出沈霜野眉眼,如遇霜雪更显清绝。

这样一个矜贵从容的人物,说出来的话真是讨人喜欢。

喉结在领口滑动,随着谢神筠的目光吞咽去了腹部,腰间革带掐出劲腰,在呼吸间有隐约的起伏。

谢神筠似乎已经用眼神看透了他没穿衣服的事实。

“原来侯爷是这样不要脸的人。”谢神筠道。

檐下风雪吹彻,谢神筠没给他反驳的机会,紧接着说,“不过侯爷看来还是不会算账,要是去年燕州城那十三车丝帛没卖,你又哪里会缺衣服穿呢。”

沈霜野心下有了计较。果然是为着那批贡物来的。

“看来郡主今日是要债来了。”沈霜野说。

“原来侯爷就是这样想我的?送出去的东西还要回来,没得被你骂小气。”谢神筠道,“我请侯爷睡过明丝,吃过馄饨,侯爷不记着我的好便罢了,怎么偏把人往坏处想。”

“我这人就是这样,”沈霜野慢条斯理道,“心肠黑,见不得别人好。”

“是见不得我好吧?”许是风卷着雪沫飘进来,谢神筠说完便抿了抿唇,她从袖里另外拿了张丝帕,慢条斯理挨过唇角,半真半假道,“侯爷待我甚是苛刻。”

沈霜野原本已经忘了拒婚的事,被谢神筠绵里藏针一激冷不丁又想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道:“郡主这是说的哪里话,你站得高,自然有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好与不好,我说了不算。”

“侯爷是股肱之臣,位高权重,你说了都不算,那谁说了算。”谢神筠看着他,温声说。

她微抿的唇角还有一丝润。

沈霜野掩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我倒是想不到,原来我在郡主心中这样重要。”

“当然重要了,只是可惜,侯爷在宣世子心中似乎不怎么重要,”谢神筠学着沈霜野的语气,“宣世子财大气粗,明泉锦都能随手一送,怎么反而没有孝敬你这个做哥哥的。”

她特地提起宣蓝蓝,又提起明泉锦。沈霜野目光彻底冷下去:“你什么意思?”

谢神筠将丝帕慢条斯理地在沈霜野刀上系了个结,长长的丝帛被风吹动,卷过她手指。

她似乎很是喜欢沈霜野这把刀,总想在刀柄上留个自己的痕迹,又或者纯粹是懒得找地方扔,把他的刀柄当成了废物篓。

“一寸丝锦一寸金,去年江淮遭灾,丝绸减产,这明泉锦寸丝难得,就这,还是去年的存货,宣世子手段通天,侯爷日后也不必再为这个表弟操心了。”谢神筠勾过雪丝,迎上沈霜野的目光。

大周的丝路贯穿南北,南边的风物卖去北方和域外都要往北境过,沈霜野手里握着这条商路的命脉,也握着天下风物的走势,对此再清楚不过。

但谢神筠在此刻偏偏提起宣蓝蓝,不是好事。

沈霜野心思落在那个“去年的存货”上,面上分毫不显:“郡主尊贵,这明泉锦旁人用不起,郡主手里定然是不缺的。”

再好的丝帕对谢神筠而言也是用完就扔的东西,不值得珍惜。

沈霜野握了那方帕,触手柔滑。他认不出丝物的料子,但知道谢神筠在说什么就够了。

“丝锦我不缺,侯爷这样锋利的刀却难得。谁不想用?刀又不长眼睛,可不会认主。”

谢神筠撩拨得不露痕迹,开口时又带着她一贯的冷情,“就是我这人心眼窄,刀若是背主,不如回炉重造。”

沈霜野冷眼看她,道:“郡主不仅心眼窄,心眼还很多,借刀杀人的手段也能层出不穷花样百变。”

“那又如何?”谢神筠缓声说道,“人不强不立,倘若没有本事,那就不要怨怪世道多艰,人心叵测。是这世道如此,世人皆如此。”

“世道多艰,非人之过。”沈霜野冷声道,“倘若这世间皆是弱肉强食鸱鹄为恶之辈1,只有强者能立足,弱者只能任人宰割,那就是这世道错了。”

谢神筠面上神色倏然便淡了,她像是被剐掉了那层人皮,赤裸裸地袒露在天光下,也袒露在沈霜野凌然的眼里。

她乍然冷下来,声沉如冰:“侯爷意气凌云,这世道错了,你又能如何?”

“世道错了,就该拨乱反正,”沈霜野语气不重,却清亮见底,“此心向日月,光明耀九州。我虽做不来改天换地的事,但亦有手中刀能激浊扬清,荡平世间鬼魅。”

“青山只会明今古,绿水何曾洗是非2,侯爷既做不来改天换地的事,又何必庸人自扰?”谢神筠步步紧逼道,“你要荡平世间鬼魅,可如今人间百鬼夜行,画皮画骨,你如何能辨善恶忠奸?”

“困龙也有上天时2,不搏一搏,又怎能知道自己是良是庸?”沈霜野寸步未退,凛声道,“鬼披人皮又如何,人过刀锋洒热血,鬼走刀下现原形,刀下走一遭,人鬼立分。”

“你杀性太重。”

“斩的是魑魅魍魉。”

天地又落小雪,霜过人间不染尘。檐外冰雪被隔绝出这方天地,落下的阴影犹如刀锋,切割出一条泾渭分明的阴阳线。

他们还在对峙。

谢神筠离得远是天边明月,落下来也只会是满怀冰雪,冻得人从骨头缝里生出寒意。

谢神筠和他对视片刻,率先移开目光。

她看着地上泥,道:“所以你瞧,鬼要食人血肉,人要杀鬼正道,不死不休,”她语调泛冷,带着能刮骨挫皮的凌然,“是人是鬼又如何,都不会甘心认命。我如此,你亦如此。”

谢神筠行在朝堂,身周全是恶鬼,可是人是鬼,根本没有不同。

望江阁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杂音,圣人面前的女官匆匆寻来,向檐下的谢神筠禀报:“郡主,宫中来禀,因连日雪重,太庙被压塌了。”

女官深深垂首,道,“圣人已经起驾回宫了。”

谢神筠站在雪线内,顷刻换了眼神。

——

谢神筠已经走了。

太庙压塌是大事,必会引得朝堂震动,沈霜野亦要入宫。他迟了片刻,叫人去给沈芳弥递话。

况春泉从檐上翻下来,率先看见了缠在沈霜野刀柄上的白色丝帕。他听了全程,不得其中深意:“明泉锦……瑶华郡主是什么意思t?”

“还记得谢神筠的话吗?去年的存货,她这是提醒我,燕州城外的那批货宣蓝蓝也有沾手,否则她不会提起燕州城的丝锦。”

沈霜野解开缠在他刀上的帕子,是普通的素帕,“要是没猜错,那批货该是和宣蓝蓝扯上了关系。”

唯利是图,物尽其用。

沈霜野对谢神筠的评价除了难缠之外又多了这八个字。

这是谢神筠的警告。她把宣蓝蓝绑在了一条船上,要是沈霜野敢算计她,她就能拖宣蓝蓝下水。

况春泉也是一惊,道:“宣世子怎么会搅和进去?”宣蓝蓝要是同府兵通匪私铸兵甲扯上关系……后果不堪设想。

“明泉锦的来路得查,”沈霜野面沉如水,“宣蓝蓝当冤大头当习惯了,但不是蠢货。他不挑吃穿,没必要买这么好的东西。

林停仙一直盯着那批货的去向,连他都没查到,那批货是怎么送到宣蓝蓝手上的?”

“敬国公府的采买是宣将军派回长安的人在管,”况春泉也觉得蹊跷,“那批货折成的银子数目不小,宣世子哪来的那么多钱?”

敬国公老来得子,对这个幺子多有纵容,又深觉宣蓝蓝独自在长安不易,每每提起都要心疼得老泪纵横。

但他也有心无力。如今黔西道的朔方军是敬国公的长女宣盈盈掌权,国公府的公账也在她手里捏着,父子两个要在宣将军手底下讨生活,敬国公过得也不容易,私底下只能拿自己的私房来贴补宣蓝蓝。

他私房不多,没两年就被宣蓝蓝这个败家子败光了。宣蓝蓝日日在沈霜野面前哭穷。

沈霜野冷酷的想,该叫宣蓝蓝把前日砸朝云坊的钱还了。

他冷笑一声,道:“说不准是别人送的。”

那就更不得了。

“还有件事我想不通,”沈霜野道,“谢神筠为什么要花大力气把那批货买回去?”

他目光眺向天边云,直觉谢神筠背后还有文章。谢神筠此举,或许是又一次借刀杀人。

“无利不起早,瑶华郡主不会做无用功。”况春泉道,“算算时间,能和太子殿下要翻贡船案的事情对上。侯爷不是怀疑那批贡品就是府兵通匪案里被劫的贡物吗?如今看来,贡船案就是道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劈下来了。”

太子因翻贡船案已被皇帝申斥,陆庭梧私铸兵甲也是板上钉钉,长安的表面平静下是暗流涌动,随时都会风波乍起。

“盯紧谢神筠,”沈霜野眼底阴郁沉沉,透出一丝狠意,“我还不想被雷劈死。”

他还攥着那方帕,雪白棉布染了一丝红痕。

那是谢神筠的口脂。

她拭去唇上落雪时很轻,因此那颜色也显得淡。

沸腾的杀意悉数转变为另一种欲望。

谢神筠太爱干净了,这让沈霜野只想把她弄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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