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1/2)
终章
所有人都看到了坠落的魔月。
魔月是魔王的象征……只有上一任魔王的死会带来魔月的更替。
希尔维亚被巨大的惊愕和恐惧击中,他浑身颤抖,哆嗦着要把手抽回来。
魔王的手却像铁钳一样,死死锁着他。
希尔维亚眼眸中涌上带着水雾的愤怒,他的睫毛剧烈地颤抖,声音也在发颤:“斐尔德!你……”
斐尔德看着他,眼瞳里也流淌过一丝不忍,这的确是过于残忍了。
但是他别无选择。
魔王闭了闭眼,钳制着希尔维亚的手腕,然后,向下,狠狠一划!
胸腔和心脏被破开。
暗红色的魔王之血流淌而出,流泉一样洗过他们两人的手,染红了白色的魔角。
希尔维亚疯了般要甩开他,却被施下了定身魔法,根本动不了。
手背上被温热砸了一下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在惊怒中已经掉下了满脸的泪水。
他颤抖着要说话,却被魔王猛然扣在怀里亲吻。
“对不起……”
魔王痛惜地亲吻他的眼泪,像是要把他融进自己灵魂里,包裹住他,永远不再分开,永远不再受伤害。
但他手上的动作仍然是那么残忍——
魔王没有停滞,一把从胸膛里掏出了自己犹在鼓动的半颗心脏。
心脏离体的一瞬间,他连颤抖都停止了,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活气,如同一具冰封的尸体。
魔王的呼吸已经微弱如一缕丝线,可他仍然硬撑着在说话。
那话音只剩下模糊的气声,断断续续传递着模糊的语义。
“……去……终结……”
他手上的半颗心突然化成了一团黑色的魔力,被他送到了希尔维亚的手上。
希尔维亚被他用魔力强行锁着,被迫接过了爱人的心脏。
他的血液已经可以烧穿他自己,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斐尔德望着他,艰难地牵动嘴角,想要露出一个以往那样的、恶劣的微笑。
可惜那表情他已经做不完整。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坠。
那冰冷的躯体就在希尔维亚的眼皮底下,顷刻间化为了一堆枯骨,然后直接碎裂成了灰烬!
与此同时,定身的魔法因为失去了主人的维系而直接溃散。希尔维亚猛然跪下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一把飞灰。
紧接着,连飞灰也湮灭在了他的手心……
他手中只剩下了魔王那半颗心脏所化的力量,如一团黑气缭绕在他手臂。
——像那个人从后面将他揽在怀里,亲手将力量传递到他握剑的手腕。
眼泪骤然停止了。
不只是眼泪,他完全失去了任何的动作,像石头一般坐在那里,呆滞地盯着自己的手,连眨眼都已经忘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百年……或许其实只是三个呼吸。
希尔维亚缓缓站了起来。
他低垂眼眸,从空气中一寸寸抽出了圣剑,握紧了剑柄。
世界在他耳中安静得只剩下了风声。
他听到自己挥剑的声音。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圣子持着那柄光明璀璨的剑,像是挟着最狂暴的风,扑向了混沌之地那边的圣城!
希尔维亚冰冷的瞳孔映出那破碎的石像。
他的眼里只剩下了这石像。
疯狂的怒火烧穿了胸腔,他擡手,左手枯竭的神圣之力宛如游丝,而右手的魔王之力裹住了他握剑的手。
他挟着两种力量,像挟着千万年间被淹没在时间长河的不甘和愤怒。
令人窒息的空气被迎面划开。
圣剑挥斩而下,光焰瞬间点燃了半边天空!
“轰——”
神像自头顶往下,寸寸崩毁!碎石和尘灰如洪流般滚落,顷刻化为一地残渣。
与此同时,好像在极遥远处,又好像就近在头颅之侧,传来绵延不绝咔咔的裂响。
就像是什么禁锢了他们千万年的枷锁,在一寸一寸地裂开,然后归于虚无。
那仿佛永不会倒下的神像,再也没有复原。
风轻轻吹来,卷走了弥漫的烟尘和灰末。
人界的日光流泻而下。
已经彻底空荡的云石广场上,洒满了灿烂阳光,再没有任何遮挡,也没有任何阴影。
希尔维亚用剑支撑着身体,独自站在这空旷和布满了裂纹的洁白广场。
他身后,没有了支撑的混沌之地化雪般无声合拢,空气变得澄澈安宁,像是什么都没有出现过。
而他手中黑色的魔王之力,也就在这一刻,彻底消散了。
一切像是一场已经归零的梦。
眼前彻底黑掉的最后一秒,他听见了洛林和特雷西呼唤他的声音。
*
这是一个不知名的所在,一切寂静无光,时间和空间都仿佛与其他世界的形式不同。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姐姐?”黑暗里,一个甜甜的声音撒娇道。
“是你在生我的气,厄尔拉。”黑暗里,另一个声音说。
这个声音冷淡而端正:“我不喜欢你的礼物,收起来吧。”
“好嘛~”厄尔拉的声音有点沮丧,但是又气鼓鼓地说,“那你不要再丢下我去陪那些坏蛋了,好不好?”
她好喜欢好喜欢盖拉姐姐,但是,姐姐不是只属于她一个的。
好想好想把姐姐关起来啊……可是不能。
如果现实生活能像她送给姐姐的‘世界’一样就好了,有了厄尔拉的诅咒,盖拉就不能再爱上任何其他的东西。
如果姐姐所爱的都会惨死,那么姐姐身边就只有自己了。
她设计了那么一个精妙的‘世界’,维持着这新奇的规则,为什么姐姐却不喜欢呢?
厄尔拉突然惊诧起来:“咦?”
“姐姐,我送给你的‘世界’,好像发生了变化耶~”
黑暗里,一团光影亮起,是一个玻璃球般的东西。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两个不能用语言来描述形状的存在来到了这玻璃球前。
“它脱离了你设下的规则。”盖拉说,“很有意思。”
“好吧,看来做得还是不够精巧。”厄尔拉啧了一声,又语气摇曳着撒娇道,“我本来就没有你厉害嘛!”
下一刻,那玻璃球突然自己发出了光亮,好像挣脱了束缚,开始飘向半空。
这是第一个离开掌控的世界。
厄尔拉想去捞,但是它飞得太快了,她于是悻悻地放弃。
“算了,一个‘世界’而已。”
两个无法描述形状的存在一同离开了这里,声音渐远。
“姐姐,很有意思,你知道吗?在那个世界里,他们管你叫创世神呢!”
“是吗?”
“可是你一次都没去看过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呢。”
“……嗯。”
“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
“厄尔拉。”盖拉无奈地说,“别闹了。”
叫做盖拉的未知存在暗暗地愉悦着——小朋友就是容易上钩。
她就是喜欢厄尔拉妹妹吃醋生气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
不过,这一点,她永远都不会告诉厄尔拉呢。
在那飘飞远去的‘玻璃球’里,人们依然一无所知。
他们不知道自己挣脱了怎样的存在,也不知道宏大与卑微的区别。
宏大是没有终极的,但眼前的世界,对渺小的生灵来说,已经足够宏大。
时间仍然沿着轨迹前行着。
一切都像一场幻梦,希尔维亚渐渐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他从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掉进另一个,仿佛永远也不会醒来。
刚才的梦境里,那两个古怪的女声远离了,他继续漫无目的地前行,像是在世界的尽头跋涉。
他赤足踩过锋利而五光十色的碎片,鲜血染在琉璃般的梦境里,他不予理睬。
有人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但在他转身的刹那却如烟般隐没,消失不见。
他于是继续往前走,那个影子又跟了上来。
如此循环往复。
那个影子似乎不能出现在他的视线。
他于是干脆闭上眼睛。
在黑暗里,身后的人抱住了他,慢慢地抚摸他的额角和发梢。
轻柔的吻蔓延过来。
“我爱你。”影子说。
声音在耳边怪异地分割,像被棱镜折射的光。只有亲吻是真实的,慢慢掠夺人的呼吸。
“我爱你……”影子又说。
他喘息着,想要用视线去描摹和补足他感知到的一切,却不敢睁开眼睛。
泪水洗过眼眶,他快要疯掉。
他报复性地亲吻回去,恨恨地咬着那个影子的唇角,却没得到半点反抗,只有无限包容和纵容。
“……我爱你……”那个影子同样喘息着说。
一切黑下去。
他好像终于掉进黑暗不见底的深渊。
他记起自己曾经许下的誓言,一句一句,清晰分明得像是石刻。
烈焰焚身、万剑穿身、骨肉寸裂。无人拯救、无人原谅、不得解脱……
“我将承受永无止尽的折磨。”
他在深渊下坠,无尽的火焰包裹着他,每一寸皮肉传来噼啪的声音。
身体里传来快要将他切碎的疼痛,只有心脏一点也不疼痛。
那里像是一个空洞,迎面灌进冷如冰雪的风。
他仍然不敢睁眼。
他会永远困在这黑暗不见底的深渊。
他会堕落成失去理智的囚徒。
然而,一片轻飘飘的网接住了他。
那网缠丝一般裹着他,像是云雾和初生的藤蔓一般温和柔软,让他不再下坠。
一个人抱起了他,带他离开这无底的深渊,然后抱着他慢慢走进了一片温水般让人昏昏欲睡的光晕里。
疼痛慢慢消弭。
“我爱你。”那个声音最后轻轻说。
他猝然睁开眼睛,看到了久违的、透过窗纱照进来的日光。
眼前的世界一寸寸清晰起来,身下的床褥也柔软得让人整个陷在里面。
他恍惚片刻,然后闻到了从小花园里蒸腾弥漫的植物香气。
一切就好像……重获新生。
“你醒了。”轻柔如水的声音响起,他偏头,看到了坐在旁边的洛林。
……可是好像有什么已经永远变了。
床角,一只黑猫猛然跳过来,扑进他的怀里。
希尔维亚下意识接住猫,和猫黑水晶般的圆眼对视。他愣怔地抚摸着黑猫的毛。
他认出来了,这是他少年时和老师居住的那栋小房子。
洛林给他递上一杯蜂蜜水。
圣裁长大人没有处理公务,也没有去外面主持大局,他甚至没有穿魔法袍,而是穿着朴素的衬衫和长裤,扎起长发,像个学生。
“身上疼吗?”洛林问。
他没反应,洛林叹息一声,俯身轻轻抱住了他。
盲眼的圣裁长在希尔维亚看不到的角度,露出了一个悲伤的微笑。
“希尔……”
“会慢慢好起来的……”
木门笃笃敲了两声,特雷西探出头来。
“希尔醒了!”他激动地说。
紧接着,一串脑袋都从木门后探出来,像一队可爱的松鼠。
莱茵,阿加莎,甚至还有消失了很久的谢伊。
然而,却不再有那个黑头发的、眼神倔强而温柔的青年。
希尔维亚没有问克里斯去哪里了,他扭头望向了窗外,看到了阳光下的圣城,整座城像浸润在孩子的歌唱和笑声中,纯白安宁一如既往。
这是他的家。
是他们终于平静的家园。
“生日快乐,希尔。”特雷西突然捧出一个蛋糕,坑坑洼洼,抹着奶油,上面点缀着红色的浆果。
“你睡了四个多月,希尔。我们以为今天你也不会醒来。”阿加莎轻轻说。
“但是特雷西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就一起做了这个蛋糕。没想到你真的醒了!”
莱茵说:“Happybirthday!”
他们一起冲着他努力微笑。
希尔维亚愣住,他……二十一岁的生日吗?
他曾被预言,注定见不到二十一岁的晨曦。
然而现在,日光放肆地流淌在房间里,照亮了蛋糕纯白的奶油和诱人的浆果,照在挤挤挨挨的小房间里每一个人的脸上。
他终于彻底走过了死神划下的界限,从死亡的阴影里,一步,迈进了日光下。
然而,那个替他挡住死神镰刀的人,却再也不会穿过明媚的日光,来给他一个拥抱了。
*
三天后,他安静地收拾了行囊。
他随身的东西很简单,主要是猫。
“现在没有神殿了,也没有圣子了。”洛林说,“但是圣裁所还在,需要维持秩序。”
“从圣城的神殿开始,到各个地方,大概需要一年才能全部拆除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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