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场(一更)(2/2)
长楹刚有这种想法,就看到身后的河面浮起小泡。
随后是被挑开的水草,还有一张苍白又艳丽的死人脸。
赫然是狼狈的江绩雪。
他厚重的黑色大氅已经湿透了,头发上也挂着湿漉漉的水草。
神色不虞。
长楹微讶:“你怎么在这里?”
黑氅青年冷冷看着她,又看向不远处的谢拂,像在看罪魁祸首:“当然是要问问,你的好情郎了。”
“连着几日对我穷追不舍。”
“动用各种办法,想把我趁机搞下台,弄死我。”
江绩雪勾唇,话锋一转。
露出略微诡异的弧度:“不过,他可能也看不到成功的那一天了。”
长楹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
感受到对方落在她脸上的视线,意味不明。
像是参透了更高层的玄机,知道更多的东西偏偏又不说。
慢条斯理地俯瞰着。
她不喜欢这种目光。
就仿佛被人洞察了心中所想。
或是原本胜券在握的计划,出现了偏差:“你什么意思?”
江绩雪目光下移。
在看她腰间的“同心锁”。
神色像是嘲弄,看好戏一般。
又带点复杂不自知的意味:“以后你应该就知道了。”
长楹收起惯常的散漫的笑意,微微凝眸。
她莫名想起了今日出门前,闻到的谢拂身上的那一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还有当下江绩雪的反应,宫变的突发。
仿佛线索缠成了一团麻,一时间无法分辨。
而不远处对方身形如青松,随风拂起的白衣,像天边舒展的月色,也像浮动的灯下雪。
谢拂在专心帮她赢那盏灯。
他眉眼间遮挡住了,因此看不到她这边的情况。
只是擡手,又利落挽了个剑花。
半分看不出,多余的异常来。
长楹收回视线。
“少挑拨离间了,他好得很,不劳你费心,别整天乌鸦嘴。”
可能是她话语间的维护之意,太过明显了。
江绩雪勾着的艳红的唇,弧度一下子收了回来:“那就等着瞧吧。”
像是憋了一口气。
他歪歪头:“这些破花灯,有什么好瞧的,要不要跟我回宫,一起去看烟花?”
“用那些反叛之人的尸骨,点燃烟花,会别有风致。”
长楹:“……”
她看起来,像是和他这样的疯子,是一路审美吗?
对方为什么揪着她不放呢?
虚无的梦境,对他的影响就这么大吗?
黑氅青年阴冷的眸,看了高台上的谢拂一眼,嗓音莫名。
“还有,与其跟这个人成亲,出梦后一刀两断,为什么不和我当情人呢?”
他挂着水草说这样的话,莫名有点狼狈和好笑。
对方像是自己都没弄明白,自己的变化。
明明应该借着梦魇,控制入梦者的人,却突然像跟谢拂杠上了一般。
多次失误,连今日的宫变都没提前察觉。
再度被调戏冒犯。
长楹盯着他,弯弯唇:“你过来一点。”
江绩雪黑白分明的眼微动,只留白骨的指尖,搭在水草上迟疑着一动。
而借着他前倾的一小会儿。
长楹动动手指。
一缕魔气隔空,抽走了他的腰带:“别慌,我拉你起来呢。”
没了腰带的黑氅青年,脸一僵。
以最快的速度,赶在黑色大氅掉落敞开之前,重新钻回了水底。
红衣姑娘微微带点恶劣地笑:“慌什么,你不过一具白骨而已。我只是看你那破衣服,太吸水了而已。”
对方这个非魔非人的怪物,竟然也会懂得羞耻吗?
可真是稀奇啊。
捉弄完人,一报还一报。
长楹趁着他狼狈入水的刹那。
往他头上踩一脚,将他往下踩去:“谁要跟你回宫看烟花。”
“回去找你那几位夫人吧。娶了那么多,能凑一桌打叶子牌了吧。”
谢拂还在等她呢,他快拿到那盏灯了。
紧要的关头,可不能让他再误会了,以免横生枝节。
水中沉浮对方的影子,连带着阴恻恻的嗓音:“那就,祝你。”
“新婚不快。”
他说话实在有些晦气。
长楹隔着水面,又利落踩他几下。
高台上的白衣青年鹤立鸡群。
白衣被风行云流水地吹起,连同眉眼间所缚的白缎一起掉落。
他手里的剑缓缓挑落花灯。
然后伸手轻提住,在满堂的喝彩中,原路返回着向她而来。
长楹挡住身后水面处的涟漪。
从容地眨眨眼,像是听了他的话,一直乖乖等在原地。
有了江绩雪不怀好意的提示,这次她更细心了。
靠近谢拂的时候,果不其然的,在他身上再度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身上原本冷暖交织的淡香,都有些盖不住了。
长楹心口微动。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在计划之外控制不住了。
可是经过方才高台上激烈的角逐,谢拂脸上一直是平静的神色,看不出异样。
最终停在她面前,垂眸勾唇。
从前冷清无情的人,如今眸底也染上红尘的缱绻:“我拿到了花灯。”
他一改往常的惜字如金。
“把灯挂到府邸门口,我们就会像传闻说的那样,相守白头而不分离了。”
仿佛带了某种执着,或是直接、或是间接假以他人之口。
今日这一路上,他说了好多遍,要永不分离。
像是明知注定的结局不好。
却偏说一百次相守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