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井（二更）（2/2）
面纱也跟着沾上了尘埃，一道之间其实并没有遮挡住什么。
因为心知肚明，所以她利落给摘了。
面纱摘下的一瞬间，白衣青年漆黑的眼眸，就像他先前的手指一样。
也不自然地颤了颤。
长楹指间轻轻催动魔气，如一道利刃的光，划过对方的面具。
也迫使他的伪装，跟着卸下来。
对方熟悉的面容，见到日光的一刹。
红衣姑娘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讶异。
平静如往生潭的水面，向来没什么波澜：“哦，原来是神尊啊。”
“好久不见。”
趁着这间隙，周围被惊动的傀儡，对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纷涌过来。
对于三百年后，重塑新生的长楹来说，这样的傀儡远不是她的对手。
弯刀跟切瓜果似的，一个接一个砍了。
但是初来这忘忧洲，就要打架，她对此还是有点烦的。
“这么显眼的陷阱。”
“神尊向来冷静理性，怎么就上当了呢？”
话在风中散，正面一切实景，都不是虚幻的假象。
一字一顿的，红衣姑娘揭下他面具的时候，仿佛还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带着戏谑。
三百年的时间，仿佛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三百年光阴，她只是在人烛灯里睡了几觉而已。
被揭开面具的刹那，白衣青年眼睫微颤动了下，恢复了真正的容貌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
谢拂心底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冰封的东西，重见天光，但又有酸涩感涌上来。
对他而言，这三百年是真实挨过的。
恍若隔世一般的三百年。
终于再见了啊。
长楹一边扛着弯刀，解决着周围的傀儡。
一边发觉，对方是一动也不动，就这么眼神一动不动凝视着她。
仿佛要把她盯出个窟窿来。
她又t砍了几个傀儡，难得心情还行没和他计较。
只是平静道：“三百年前，神尊就喜欢袖手旁观，在旁边看戏。”
“如今还是这样。”
“实在不行的话，你能往旁边让一让，好歹不要阻挡我的视线吗？”
谢拂的关注点很清奇：“我没有不行。”
器灵：“啧。”
长楹：“……”
她其实也不想那么快秒懂的。
但是曾经有过一腿，还是不一样的。
手里的弯刀有一瞬的不稳。
长楹便顺势挽了个花，利刃的流光轻擦着对方而过。
她漫不经心地落井下石：“可是神界都在传，如今你是个手废了、不能提剑的废物，都说你不行呢。”
谢拂：“手废了，其它的能行。”
长楹：“……”
对方是怎么做到。
顶着一张清冷淡漠、没什么欲.念的脸，说出这种话的呢？
将周围的一批傀儡砍了干净。
她才借着忘忧洲晴朗的日色，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对方。
三百年后的再见。
对方和她记忆中的模样，还是有些许不一样的。
眼角被她弯刀擦伤的伤痕，像触目惊心的血泪，给他清冷的气质添了反差。
传闻不假，他手上的筋脉，肉眼可见得没有一寸好的。
其中的神脉俨然枯竭了几寸，没有很久之前的磅礴和天之骄子感。
谢拂身上萦绕的神力，也掺杂了黑色的魔气，看上去亦正亦邪。
和原先那副高岭之花的模样。
截然相反。
长楹好奇瞧着他：“神尊这副模样，没有被神界议论讨伐吗？身为三界之主，却身怀魔气。”
他轻嗯了声：“讨伐了，这三百年间，神界的叛乱大小皆有数十起，但是他们失败了。”
长楹哦了声：“也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方才触碰锁链后，不仅涌现了一批傀儡，同时这些直通井底的锁链上，也顷刻生出了带刺的藤蔓。
交错着生长，速度很快来不及斩断，眼看无法再触碰这些锁链。
长楹瞥向井口，眼看井口也要被这些藤蔓，疯狂生长缠绕得密不透风。
“刚刚那些傀儡虽然都死了。”
“但保不准，那个岛主被惊动，可能就会赶来消灭痕迹。”
长楹还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去井下寻找那些失踪的魂魄。
下一秒，就看到方才在地上被她推开的人，轻闪身避开了，正在快速闭合的藤蔓。
他足尖轻点，站在了井的边沿之上。
白衣像霜雪，回眸看她的一眼中，漆黑而晦暗。
器灵没忍住怀疑了下：“锁链不能用，他不会是想直接跳下去吧？”
长楹：“他脑子应该没病吧。”
谢拂身上缠绕着满是魔气、千疮百孔的神力，怎么看都像快是强弩之末了。
若是他径直这么往下跳的话。
满是未知的井中，有可能加重他身上缠绕的心魔，变得愈发严重。
器灵：“这不就，和找死一样吗？”
长楹看到对方距离她不远。
他眉眼轮廓清冷分明，眼角的红痕宛如血泪。
迎着日光和漫天也似雪的忘忧草，对着她仿佛很轻地笑了下。
这缕笑稍纵即逝，会让人觉得是眼花看错。
他还是那朵传闻中的高岭之花，又仿佛添了丝，平静而割裂的疯感。
谢拂的语气，听上去也很平静，和他的行为截然不符。
“之前梦境的息水河，或是诛魔崖之上。会想不通，你怎么能说跳就跳的。”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长楹：“？”
谢拂：“云谦说，要让一个人深深记住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死亡的铭刻。”
长楹：“？？”
这种极端而平静着发疯的话语，不像是云谦说出来的啊。
真是天降好大一口锅呢。
长楹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目睹他避开藤蔓，径直微微一侧身，真的往井底的方向跳去了：“喂！”
他一点点消失在眼前。
慢条斯理地弯着唇，擡眸凝视着她，带着好整以暇。
他仿佛是豁出去赌一把，不要命也想知道，她会不会来救他。
若是她无动于衷，不去救他。
他也死而无憾。
器灵：“他是笃定你，一定会过去吗？”
谢拂清冷的眉眼间，染着厌色和平静的疯感。
眼见着他的衣角即将消失在眼前，长楹脚步微顿。
最终握住手里的弯刀，紧抵着井壁，一并跟着入了井。
位置好像和从前的回忆，相反了过来。
那个时候是她，别有用心地跳下息水河，谢拂被迫下来拉她。
而现在别有用心、欲擒故纵的人变成了他。
红衣姑娘一边扛着刀救人，一边没忍住：“疯子。”
回答她的是很轻一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