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罚（2/2）

梅落时挑挑眉梢，没再说话，直接走了进去。

前往八方堂的路途中，千玄又与弟子闲聊起来：“你们器宗如今益发的气派了，是不是最近其他门派收的门生越来越多，你们接的器材订单也多起来了？”

闻言，弟子顿时面露骄傲，语气却维持着谦虚：“长老过誉，订单收入其实不必以往多多少，不过是我们宗主励精图治，将宗门外观小小修葺了一番，显得不那么贫瘠罢了。真要论华贵和气派，那还得是抵御了北境千年风雪的望梅阁。上回在下有幸得见，那风采，啧啧，当真可谓一生难忘。”

他将姿态放得低了又低，言语间透着无比真挚的钦佩与仰慕，听得千玄心头一阵舒爽。

千玄礼尚往来地谦虚道：“哈哈！还好，还好啦！”

谈笑间，三人到达八方堂门口。

厚重的木门大大外敞，俨然一副喜迎宾的阵仗，梅落时走在最前头，几步跨上台阶——

“小梅啊！！”

堂内未见其人，先闻其雄厚一嗓。

梅落时脚步一顿，施施然侧开身，避开灰熊一般扑来的怀抱。

廉沥扑了个空倒也不气馁，想着好歹揽一下肩，结果又长又壮的一条手臂也被梅落时轻飘飘躲了开来。

他悻悻搓了搓鼻子，道：“小梅啊，人家这八年可是把你思念得紧，怎么你一觉睡醒还是这么无情？”

梅落时被他故作扭捏的肉麻话恶心得直打寒战，不客气地讥诮道：“思念得紧？这么思念怎地也不见你想办法把我从魔域救回来？”

廉沥一噎，脸色青红白绿走了个遍，眼神躲躲闪闪道：“话……话不能这么说嘛……我们大器宗什么实力你也知道，平日打打铁就算了，总不能拿锤子斧子上战场打魔族吧……哈哈……”

他刻意的笑声令气氛一时更加窒息。

梅落时懒得搭理他，直入主题道：“周万程呢？我想见他一面。”

廉沥笑意一凝，静了片刻，问：“万程？都被关进地牢好些年了，你见他做甚？”

“黑蛟那件事我想再查查。”

“……嗐，没什么可查的，那小子老底儿都快被我挖干净了也还是那些话，再没别的。”

廉沥状似无谓地摆手。

然而梅落时不退不避，依旧直视着他，表明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强硬态度。

无声对峙良久，廉沥终是败下阵来。

他迟疑一会，挥挥胳膊，令随行而来的弟子退出八方堂。

梅落时领会到他的意思，顿了顿，转头瞥一眼千玄。

千玄略一点头，紧跟着退了出去，顺道把大门关了个严实。

待堂内彻底寂静，廉沥示意梅落时在侧方圈椅落座，自己也就着她旁边坐下。

沉叹一声后，缓缓开口道：“万程呢，也曾年轻过，年少轻狂的难免犯些错误。黑蛟的事我亲自审问过他，他也跟我说了实情，只是这实情如若传出去，对器宗的名誉影响委实太大，我也是没办法，这才替他隐瞒了。”

说着，他倒了杯温香的茶水，示好般递给梅落时。

梅落时盯了那白玉茶盏片刻，又与廉沥浓黑的眸对视片刻，伸手坦然接过。

见状，廉沥漫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他道：“当年我继位宗主之后，一度试图壮大器宗，改变原先那破落村子的样貌，但你也知道，器宗能拿得出手的本事就那些，就算我再怎么夙兴夜寐焚膏继晷，能在原有基础上做出的改变也极其有限。我就想了出昏招——增加每期进入秘境的弟子数量，让他们别再捡什么破斧子烂锤子的，多捡些有价值的东西出来。当然，因为秘境有自己的规则，我自然不敢教他们拿多了，在规则允许范围内拿够了即可。”

梅落时觑他一眼。

然而廉沥并不羞愧。

他接着道：“因为进入秘境的人数过多，我又盼着他们都能把东西拿出来，所以得找个足够靠谱的人在里面带队。我就想到了万程。”

说到这，廉沥的笑意渐渐淡下去，平素意气风发的面容也依稀泛起些许沧桑。

他喝口茶水，润了润嗓，道：“万程他啊，是我座下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我最放心的，我就一直把这个重要任务交给了他来办。他办得很好，和以前的每一次任务一样出色。那时我何曾想过，像他这样的人居然也会糊涂。”

他的音量越说越低，到了最后，也不知是悔恨，还是痛心疾首，亦或单纯为过往叹息。

廉沥停顿了许久，仿佛是在恢复心情，握在圈椅上的手反反复复松了又紧。

他仰起头呼出一口气，才接着道：“那只黑蛟的原身是一条鲤鱼，准确的说是一条锦鲤，天知道那种东西为何会出现在秘境里……反正万程是把它带出来了。”

“生物不属于秘境允许带走的范畴，他破坏了规则，自然也要得到惩罚。”

这关联着天罚的一字一句皆无比沉重，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听得梅落时神情肃穆。

只见廉沥面色灰败地看过来，空洞又隐约恐惧，“那条锦鲤因他而入了魔，变成了黑蛟。那黑蛟非同寻常魔物，你的封印封得了它一时，但它总有一天会破冰而出。

“相信我，我摸过天规的边缘，我感知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