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2/2)
舒澄将门打开。
段叙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眼底浮掠的担忧犹如潮水般褪去,他喘匀了气,什么都没说,径自进门。
舒澄给他让位置。
她观察他的表情,注意到段叙脸上并没有生气或者恼怒的神色,好像他出现在这里,就只是为了亲眼确认她还安好。
如果是以前,舒澄一定会不顾段叙心底那个白月光,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
可现在,她心底最深最肮脏的秘密被摆在台面上,成为他的绊脚石。
这种情况,让她失去了所有勇气和自信。
好像还是不小心,让他看到了自己狼狈的样子。
舒澄主动开口:“我可以离职,在发布会上配合你们公关,你们想…怎么解释都可以。”
段叙:“你以为我是过来说这个的?”
舒澄擡起眼,“你是问Elias的事吗?我……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媒体文章里说的那样,因为我患有心因性失忆症,忘记病人的邀约。对于病人的自杀,我难辞其咎。”
“我不是有意对你们隐瞒,只是……我以为自己在幕后的话,就没关系,是我连累了大家,你们想要怎么公关,我都可以配合。”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段叙看着舒澄,他猜到她当年离开研究所另有原因,却没想到背后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在看到新闻的那一瞬间,他只想知道,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他后悔了。
后悔十九岁那年可笑的自尊心,可悲的分寸感,在她一声不吭离开宜宁后,再没主动找过她。如果他当年能再主动一点,哪怕一点。
哪怕在段斐问他要不要加舒澄新微信号的时候,能稍微放下那么一丁点的自尊心,加上她。
那他是不是就能尽早发现舒澄的病情。
就算没办法改变任何结果,是不是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他能陪在她身边。不至于让她在异国他乡的街头独自徘徊。
他后悔了。
很后悔。
段叙压抑着心里翻涌的感情,冷冷道:“不许离职,你跟我签了保密协议,提前解约要赔我五十万。”
舒澄脑袋里还有点懵,她那点无地自容和悲伤被男人半威胁的话填平,挤出一抹笑,“段扒皮。”
“嗯,就是段扒皮。”
舒澄想起来什么,“听说我有心因性失忆症,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
段叙:“……你之前不是落了一个名片在从容姐那里。”
“你猜到的?”太扯了吧,怎么有人这么聪明,他改名叫段上帝好了。
“只是猜到你有这方面的困扰,所以没有很惊讶。”
舒澄问:“你不觉得我很奇怪吗?”
“为什么奇怪?”段叙道,“如果我感冒了,你会觉得我奇怪吗?”
舒澄轻声道:“心因性失忆症跟感冒又不一样。”
“在我看来都一样。”
男人声音沉而静,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
舒澄觉得再没有这么浪漫的话,能让她为之怦然心动。她偏头,岔开这个让自己悦动的话,“那,公关方面你怎么办?”
“还没想好。”段叙坐在沙发边,长腿屈伸着,头仰躺在后面的软枕上,语气有点散,“最坏的结果,无非砸钱摆平。”
舒澄:“我卡里还有钱,可以全都给你。”
“不用你的钱。”段叙似是觉得好笑,“散财童子吗?总想把你银行卡给我。”
他拿出手机,回了几条紧急的信息,转头看到舒澄正用担忧的目光看着自己,他笑,“我好像没跟你说过,宜宁研究所有个很大的投资客户。”
舒澄:“我知道,是复远地产的段方白。”
段叙挺惊讶地看着她,“你知道?”
“嗯,我的一个学长原本打算入职宜宁研究所,就是因为听说复远地产的段总有投资,不过后来因为德国那边翻倍薪资留他,没走成。我也是听学长提起才知道的。”
舒澄说的是之前跟王泽星国内偶遇那次。
“嗯,所以说有靠山,不用你担心。”段叙继续低头打字,也不知看了什么,他皱了皱眉,打字的速度快了不少。
“可一般投资给研究所都是为了实验研究,怎么可能帮你解决公关?”舒澄不解,看他一点不急的样子更是不解。
但不得不说,见他气定神闲自己心里也没那么急了,甚至愧疚感都少了不少。
“当然不是用他投资研究所的钱。”段叙边打字边回,“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找他。”
舒澄更疑惑了,“你找他,他就能帮你吗?”
等等。
段方白。
段叙。
都姓段。
舒澄迟疑地问,“段方白,不会是你家亲戚吧?”
段叙哂笑,“有没有可能,他是我爸?”
如果大脑有零件和程序。
那舒澄的大脑绝对宕机了。
她尝试向自己解释段叙刚才那句话。
“段方白,是你爸爸?”
段叙觉得好笑,“有那么难以接受吗?”
这不是接受不接受的问题。
不是都说段方白那种层次的大佬,都是住五层大别墅,出入有保镖跟随,动动手指就买下商场一层吗?
姓段的人那么多,舒澄压根没把这位房地产大佬往段叙身上想过,他跟段斐虽然一看就是富二代,但都还挺低调的,平时没觉得跟他们哪里有壁。
简单来讲就是知道他家有钱。
真不知道这么有钱。
舒澄忽地想起,齐琢成提到过段叙因为‘成长’系统的问题,考虑过把喃云湾的房子卖掉。那时舒澄心里还替他难受了一阵。
结果。
整个喃云湾都是他家的产业。
就像寝室里的同学说自己是靠家里买牛才交上的学费和路费,后来发现他家有几万头牛的感受。
几个月前她给段叙那张银行卡,在他看来是不是就像给零花钱似的?
她沉默时间过久。
段叙:“想什么呢?”
舒澄如实道:“我在想,如果那时候你接受了我的投资,我现在绝对要跟你把钱要回来。”
段叙笑出声。
他解释道,“没你想的那么好,我家里不是很支持我创业,所以钱该缺还是缺的。”
舒澄从善如流点头。
感情却没有一开始那么真挚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听你凡尔赛。
“真的。”段叙道,“喃云湾的房子,自从因为创业跟我爸吵了一架,到现在我还交着房租呢。”
“……”
舒澄:“那听起来你爸不会帮你的。”
舒澄心里已经开始慢慢接受,那个儒雅稳重的段董,就是段叙的爸爸。
知道真相后,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段叙和段斐的眼睛就是遗传了爸爸,怪不得那晚她一直觉得段方白的眼睛很熟悉。
“他也有投资,不会看着研究所倒的。”段叙道,“而且让他帮忙是最差的办法。”
舒澄:“其实现在把我推出去才是最简单的办法。”
“我说错了。”段叙改口,“你这个才是最差的办法。”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一件三年前、还是在欧洲发生的事情,刚好在发布会前被人捅出来吗?”
段叙将手机屏幕转向舒澄。
上面停留着一段聊天记录,他刚才就是在忙这个。
Arferr:【段哥,人找到了。】
Arferr:【就是他。】
Arferr:【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被人收买了!】
Arferr:「视频文件」
修剪整齐的指甲轻轻点开播放。
舒澄看到一个黑色戴着鸭舌帽的身影,坐在台式电脑前,周围环境黑暗,只有他面前的那台发着光,将他戴着口罩的脸照得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