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师问罪（2/2）
姜雨忽然道：“孟留真给你多少钱，让你这么伺候我。”
青兰擡起头来，望着她：“什么？”
姜雨道：“别跟我说你不认识孟留真。”
青兰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她并不慌，只是做出个思索的模样，想了须臾，才道：“你是说，孟家二少爷？”
姜雨道：“那年冬夜，客栈后头巷子里。你不是邀请他家里坐坐，还给他留了一盏灯笼吗。”
“三姑奶奶是不是认错人了？”青兰脸上笑容又浅又淡。
“他叫你青兰姑娘，”姜雨道：“宁城里，还有几个青兰姑娘。”
青兰回忆那日情形。她偶然路过，看见孟留真一个人站在冰天雪地，下马车问候了两句。此事应该没有旁人知晓。姜雨这般堂而皇之说出来，又对细节了如指掌。只能说明当晚她就在现场，目睹了一切。
青兰见遮掩不过去，便道：“我那日问他是不是在等心上人。他没有吭声。原来心上人一直躲在暗处偷窥。”
姜雨不理会她话中机锋，道：“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小何郎中就是孟留真。”
“没错，我知道。”青兰泰然道：“他和我一样，想要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他想让我保守这个秘密。人都有自己的过去。我又何必大肆宣张呢？”
“那你还天天在我面前提小何郎中。”
“有吗？”
青兰显得有些无辜，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三姑奶奶若是介意，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她管姜雨叫“姜姑娘”，也曾跟着阿狗喊过几次“三姑奶奶”，带着说笑的意思，没有什么深意。此刻意味深长挂在嘴边，倒显出阴阳怪气，甚至挑衅的味道。
“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青兰舀了一瓢温水，轻轻浇在姜雨的脚背上。她看着水珠顺着白皙皮肤缓缓分开，缓缓道：“小何郎中从未同我提起过三姑奶奶的事，我也从没跟他说过你的存在。我们故交重逢，只谈闲情雅趣，就不能成为朋友吗？”
姜雨道：“你跟谁交朋友与我无关。”
青兰道：“那你担心什么？”
姜雨夺过她手中木瓢，扔进水桶里，哐啷一声。青兰手中空空如也。她蹲在姜雨脚下，荆钗布裙难掩容色。
哪怕从女子的角度来看，青兰的脸和身段都具有相当大吸引力。只不过上山之后，她谨慎行事，穿得破破烂烂，做饭时老弄得灰头土脸，因此滤去了那一层浮媚之气。而自下山教书，收拾得稍微体面点，那一身荣光又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青兰直视姜雨双眸，问道：“你怕我把他抢了去吗？”
姜雨握住她下巴，“别跟我玩这套。”
青兰道：“我没有说玩笑话。”
“这么说……”
姜雨毫不留情道：“你是知道孟尚谦成亲了，故意报复他呢。”
青兰扯了扯嘴角，镇定道：“是啊。兄弟两长得有四分像。比起大少爷，二少爷可温柔知心多了。”
姜雨道：“孟尚谦又不知道这里的事，你做了什么，也气不到他。”
青兰道：“谁说一定要他知道。暗度陈仓自有妙处。而且，我如今见到二少爷，也不怎么想他了。二少爷实在是个妙人。会看病，会做饭，会茶艺，还会缝补衣裳。比他大哥强十倍。他知道我的出身，也从不看轻嫌弃我。”
姜雨道：“那是他本性善良。”
青兰道：“对，他很好，天底下找不出几个这样的人。”
“那你还处心积虑，把他当成乐子？”
“我几时把他当成乐子。”
青兰自顾自道：“我就不能喜欢他，纯粹的开心吗。”
姜雨道：“……”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很不爽。孟留真认识青兰，这事她知道。可两人交情好到什么程度，她心里也没谱。那日从石头房子里出来，姜雨就意识到自己中了青兰的算计。可她以为，那是孟留真故意漏消息，通过青兰传递。是孟留真想见她。
现在看来完全她完全是一厢情愿。
如果孟留真策划这一切，那为什么青兰漏口风之时，孟留真不在家守株待兔，反倒外出，错过了碰面机会。这似乎说不通。唯一的解释是，孟留真也不知道。真正搞出这些弯弯绕绕的只有青兰一人。
青兰把他们两个都玩弄于掌心。
姜雨一脚踢翻木盆，光脚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青兰站起身。
两人脚下水泊泛滥。
姜雨脸色铁青，道：“这件事到此为止。”
青兰挑起眉毛，趁热打铁，“我不能喜欢他吗？”
姜雨道：“我请你来当教书先生，不是让你去干老本行的！”
青兰闻言呆住，脸上表情凝固在那里。她轻轻蹙眉，流露出一些天真的疑惑，像是没听明白姜雨说了什么。而后眼泪夺眶而出，潜意识做出判断。她身形摇晃，不可置信般被这一句话杀了个对穿。精神打击堪比五雷轰顶。顷刻间，那些伪装出来的暧昧神情寸寸龟裂，或许不知作何感想，她难堪到极点，竟然笑了一下。
姜雨立刻意识到自己把话说重了。
“青兰。”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青兰步步后退，踩着满地狼藉水泊。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内心的声音疯狂叫嚣，她红透了眼睛，泪水啪嗒啪嗒掉在地上。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结果被打回原形，还是初见时浴桶里脆弱模样。一丝/不挂，无地自容。明明是你说我可以当圣人。你让我放下过去。可你从来没有忘记我是什么人！
姜雨光着脚走到她面前，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青兰崩溃地捂住脸。
姜雨道：“我把话收回去，你就当没听见。”
“可我已经听见啦。”
青兰泣不成声，竭力控制着身体颤抖。
她转身从屋里跑出去。
姜雨追出院子，连拐杖也来不及拿。青兰的背影飞奔消失在小路上。姜雨踩了两脚泥，望着黑暗中的树林，没追上。她一个人回到屋里，看着空空的木盆和湿淋淋的草药，心里若有所失。所有人都跑了，只剩下她自己。
姜雨抱着脑袋缓缓蹲了下来，内心升起强烈的烦躁。
就算青兰喜欢孟留真，那又怎么样呢。
她有什么资格兴师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