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昏晓间闲谈诗落花（2/2）

“乡下地方有什么好待的，不觉得无趣？”

“好像还真没觉得。家人好友都在身边，除了全不知随他父亲外出好些年，其他时候都是大家一同读书习字，漫山遍野地疯跑，或是帮长辈忙农活，一天有好多事情想做，怎会无趣。”

她走走看看，随口问道：“听全不知说你家也不在都城，离得远吗？”

“千万里之外，像天边一样远，是马匹和骆驼都走不到的地方。”

乔牧也丢出银钱，将她摆弄许久的陶瓷小马和骆驼摆件收进袖袋，跟在她身后往前走。

一日延误，二人不可再拖延，次日天一亮便匆匆赶路，等走到状元村时也日近黄昏。

乔牧也在路途中不时环顾四周，心想状元村若处在边塞，必定是个军事要地。

此处地势辽阔，宜农耕，几条河道分散蜿蜒穿梭在村庄内部，四周却是多种不同的地形环绕，易出不易进，田产水源随处可得。为学堂选址的人，想必是位见多识广的军事奇才，竟能找到这么个堪称完美的风水宝地。

村道狭窄，马车不能再进，两侧农田井然有序遍布，道路旁长满半人高的杂草，干完农活的青年正从里头踏上大道，乔牧也便临时雇几个村里的青年，借了板车帮着运送行李，也好为他们指路。

姜义下车和他一起走，一擡头，瞧见沿着村口走下的那条路上立了数道牌坊。

立牌赞贺状元功名，立坊称颂贞洁烈女……

牌坊崭新，应是考出了那几名状元以后才立的，有了状元带来的名声以后又想再锦上添花地再写多些受人夸赞的事迹，可又叹村中青年男子无功无就，只好往上写几个大字不识的闲散妇人。

乔牧也见她看了牌坊许久，便以眼神询问缘由。

姜义佯装好奇，左顾右盼，见四周无人，面不改色，低声道：“这些人，一边读着圣贤书，高高供起人伦常理，一边又欺压弱小，残害一条又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黄昏时分的最后一斑落霞留在她身上，将留存这世间最后几抹光亮送给这个姑娘，将希望寄托于这个明知自己身陷险境难脱身，却仍谴责人理不公的姑娘。

乔牧也看见这姑娘头颅微昂，紧抿双唇，面庞之上起伏的线条诉说主人的固执与不卑不亢，神色平淡，心里头想的却是该怎么把这牌坊都砸个稀碎。

乔牧也道：“看着不爽的话，走前我派人来把这全砸了。”

他虽懂了这份心思，但姜义只是摇摇头，道：“不必了，你只是替我泄愤，却不懂世间女子真正的艰难。”

乔牧也一改先前的吊儿郎当，双唇张张合合，终是犹豫道：“抱歉。”

前头几个青年等了许久，见二人不上前，大声呼唤道：“公子！姑娘！天黑了村路不好走！快些吧！”

“你我都没有错。”，姜义率先动身，回首笑道：“走吧。”

谁料视野模糊，一个不留神叫颗石子绊了个正着，她不受控制地扭了脚踝，往一旁歪斜。

乔牧也跨出两步上前把人拉住，动作轻缓地扶正，仓促间，肌肤相触，他急忙抽回手。

“抱歉。”

“无碍，是我该向你道谢。你今日已经向我道了好几回歉，再这样下去我该良心不安得睡不着觉了。”

乔牧也跟在她身边走着，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回话，倒是前面几位青年见状，竟开始拿他们二人打趣。

“这害羞劲儿，你俩是新婚夫妇吧？”

乔牧也顺势道：“还未成婚，家中不同意，就想出来考取功名，自立门户。”

“好小伙，有魄力！不像李状元的弟弟，连向姑娘求爱都不敢，还得靠他哥出力。”

乔牧也疑惑道：“状元的弟弟？这是什么事情，可否请兄台说来听听？”

“小兄弟不用这么客气，就是那有名的李家状元，他还有个弟弟，二十好几都没娶亲，看上一个同村的姑娘好些年了，一直没敢上人家家里求亲，这不他哥中了状元，才亲口给他们把这亲事定下了，听那些读书人说，这叫‘状元媒’。这要是成了，那可是传颂千年的一段佳话。”

听来倒真像对情意相通的鸳鸯，古往今来，才子指婚成就情缘一类故事，总会民间广为流传，能有机缘亲眼见着，届时必然是人挤人，争道相看的盛况，这么一说，两人也不禁生出了兴致。

几名青年也是热情的性子，目的地将至时不断招呼道：“这月下旬就是他俩成亲的日子，到时候村里人都去看，你们也来啊。”

“是啊，来看看，长长经验，以后才知道怎么做，是吧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遭他们一阵打趣，皆是眼神飘忽四处乱看，几名青年笑得爽朗，旁边的门突然打开，门后站了位胡须飘飘的长者，笑声又戛然而止。

昏暗的烛火映出瘦削的身形，从开门的手劲和快要垮到地上的面色看，显然他对这两位新学子的初印象并不算好。

村民对学堂里的读书人一向尊敬，见了人，忙道声：“先生好……”

轻风拂过，偶有那么几缕顽皮地钻进灯笼，搅得火光兴奋难抑，不住地吸引诸多目光，在摇晃间，火苗倏地窜高，沿着某根胡须往上头爬。

忽然，胡须冒出一片红橙的亮光，干燥的毛发通体燃烧。

在姜义措手不及之时，乔牧也反手掏出板车旁挂着的水囊，眼疾手快地浇灭了火焰，也泼了先生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