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昏晓间闲谈诗落花(2/2)
她也喜好在睡前听见点声音,听人讲话也好,自己讲也好,总之要有点声音陪着。乡野间住户少,又离得远,一下少了声音,她便保不准身边人离她究竟有多远。
空荡荡无人气的一间木头屋子,四处封闭,棺材似的,多么可怖。
来了这处,白墨总会和她讲些学堂的稀奇古怪事情,遇到些偏门的,乔牧也接下话头,为她解释,亦是番乐趣。
“来了来了。”
吃了许久,姜义觉着手中的馅饼味同嚼蜡,听见白墨小声提醒,顿时挑起兴致,不显痕迹地眄视来人。
陈杰果然如白墨所说,奔疾而来,远处与他反向的同窗一样抱书,缓步徐行,唯他一手扶簪一手持物,虽不似翩翩君子所为,但面上淡然,仔细瞧了似乎还有几分倔强在。
姜义心想这人若是不做书生,改做跑堂的,一定包客满意。
这话她自然是不敢说出来,她自个儿不大在意身份地位之别,毕竟论起身份,她只是个徒有虚名的尚书令千金,可人家一个大有前途的读书人,若是被说成做苦力讨生活的跑堂小二,恐怕该怒不可遏。
陈杰匆匆拿了早点,还腾出空子来向几人点头问好,这倒是让姜义对这人的印象莫名的好。
“新同学早!快走吧!”
姜义这才反应过来,陈杰都来了,想来时间一定紧迫,她几口咽下馅饼,擦了手正想拿书,发现乔牧也早已为她收拾好所有物什。
学堂正如苦修地,往往图个宁静以致远,这等欢快景象,自此便如暖阳照耀般常见。
四人齐齐狂奔,花草树木于身侧飞速掠过。一拐弯,瞧见前头有位须发如银的先生走着,正巧在陈杰的必经之路上。
三人步伐更快,从先生身边经过时齐齐喊道:“先生好!”
陈杰落后半步,歪着身子空旋半周,可嘴里塞满早点,不能言语,于是一转身,哼哼着朝先生鞠了一躬。
先生倒也没多嫌几人的不是,乐呵呵地应好,感慨少年郎求学急切,活力饱满,听那声音,中气十足,再多的,他们也听不见了。
好在速度够快,任课先生还慢了他们几步进门,而学子们却难得不噤声,反而更大声地询问先生。
有一人激动难抑,问道:“先生,听闻闲谈宗要来我们学堂选人,这消息是真是假?”
先生踱步上前,目不斜视回他一字:“真。”
一时间满屋子人沸腾起来:“那先生我们是又要开诗会了吗?”
“是。”
“先生先生!何日举办诗会?这会差不多该筹办了吧?过些天李状元的弟弟成亲他必定回村,可否请他来为我们指点一二?”
“这月二十。时候不知。”
“二十,李状元家是二十六办喜事,想来状元郎公务繁忙,是否愿回访,又是否会在这日子之前返乡,这属实难预料哇。”
晌午时分终于得空,姜义想起这事儿来,问道:“闲谈宗,也是个江湖门派?”
乔牧也道:“不错,是于科举新律颁布后,由一众不满新律的学子所创办。这一派与其他门派略有不同,闲谈宗与官场来往密切,有自己的人际关系,可将门派众人送上青云路。”
那年新律颁布,有人欢喜有人愁,学子们对其议论纷纷,想法各异。平日里,倒也没什么人会在意这些想法,偏偏在一个富贵人家公子举办的诗会上,他本人对其进行一番评价,痛贬科举新考法。
倘若流程照旧,公子家便可买通关系,托哪位官员通融几次,便可跨进最后一轮考试,再托他稍微改一下答卷,便可当一个排名靠后的进士,不必面圣,只需等着分配个小官职。
这一说,同窗许多埋头苦读的平民子弟内心不满,凭什么他们寒窗苦读数年一无所得,他却能靠家中势力不费力气地成事。
于是当下结盟,创立这一门派,托着同样穷苦出身的官员青睐与帮扶,与官场搭上了关系,那便有了路子往里送人。
白墨对这些个轶闻如数家珍,讲得很是起劲:“自创办起,他们就在各地巡回,举办诗会,以便从中选才。后来私立学堂渐渐多了,他们就把诗会办到学堂里来,总之就是怎么选都离不开办诗会。”
世事不公,但总有人甘愿冒死出头,正所谓不破不立,姜义心中想着,又忽然走神,忆起某处错漏,疑惑道:“那昏晓堂的创办者是何许人也?”
这一问倒是把白墨问噤声了,张口结舌,回想好一会儿后挠着脑袋无奈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