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天地飘云自随我心(2/2)
这话随风送进姜义耳朵里,闻言,姜义浅浅一笑,加快脚步,兀自向前去了。
正如长孙原所描述,她向西行,便见着一处山坳,溪流正是从这里拐了个角,自对面山顶雪水融化得来。从这山坳直通对面的山脚,炊烟在山崖顶上袅袅升起,她瞧那崖壁有怪石突起,有风沙侵蚀的凹地,供她借力上行,不过一盏茶的时候,便已登上崖顶,再向前看,这一处平坦的不远处,还有更高的山崖。
脚下崖顶有大片田地,又有高山雪水直流可饮,山崖陡峭,少有人来侵扰,真真成了仙境般的地界。
眼前几座屋舍简陋,屋里似是有几道人影,坐立不动,想来是那潜心休学的文人正读书,鼻尖更有檀木馨香拂过,叫人心旷神怡。
正疑惑,此地舒适清净,并无不妥,却转念一想,长孙原叫她亲眼见过,定不是无故消遣她玩,于是走近两步,留神又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可不得了,练武之人五感异常灵敏,比常人更快嗅到同一股气味,但这气味若是被人有意掩盖,自然也是先常人一步钻进鼻子的。
适才距那屋舍好些远,却已嗅到檀香,即便放在她的身上,也显得无比异常,当下走进了,味道愈发浓郁,其中夹杂了极容易辨别的铁锈血腥味,更有另一种叫她本能地汗毛竖起,极力抗拒的腐臭味。
姜义擡臂捂住口鼻,又继续走近,见那浓烟却不是甚么炊烟,而是屋舍庭院点了满地的檀木线香,汇作一股,正燃到了底。
姜义四下观望,不曾见着机关暗器,便足尖运功,在那沙地上轻巧地一画,檀香登时大半伏地,烟雾仍旧飘渺,望去宛若一把羽扇置于地。
姜义大步向前,推开屋门,眼前尽是蚊蝇乱舞,飞窜不止,臭虫穿梭在一具又一具腐臭的僵硬身体里,尖刀利剑刺破的洞口正得他们心意,个个癫狂着不顾颜面,大快朵颐。环顾整屋,人人皆如此,依稀可见得生前所着的是书生装扮。
姜义腹内不住滚动,恶心难忍,眼前已是模糊不可视物,她用力一阖眼,泪珠大颗滑落,打湿衣袖,而后退出门外,转身离去。其余几间屋子,亦是如此。
姜义寻来一把铁锹,走到不远处,将几间屋舍一圈的杂草花卉移到别处,挖出个只有尘土的圈,将几座屋舍环绕其间。又拾一把未燃尽的檀香,凑近点燃屋舍边的杂草,待那火烧起来,烫得脸颊发热,这才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返回原路下山,姜义一路走一路想着,虽不知长孙原的消息从何得来,但经此一遭,她深知局面已不可控,哪里还顾得上逃与不逃,急忙赶回长孙原等人所在之处,催促着他们赶路,恨不得即刻便抵王帐。
又往北急行一日一夜,众人终抵达东胡,然则此地距王庭尚有一定路程,既已在东胡境内,长孙原也不必遮掩行踪,进了一间客栈,稍加梳洗,便唤她一齐用些餐食。
汉人注重食不言寝不语,东胡人却不甚在意,只管吃得尽兴,随你怎么洒脱肆意。长孙原特意嘱托店家做了汉人习惯的菜式,幸而厨子学过几样汉人菜式,才不致扰了贵人兴致,店家亲自安置好一切,上好了饭菜,便又颤颤巍巍地退下。
长孙原道:“这会离汉人的地界不远,还能找到会做家常菜的厨子,再往里走,就没得这样的待遇了,你可得自个儿适应。”
姜义谢过他的好意,忽然问道:“你这一路从没过问我母亲近况,这是为何?”
长孙原却盯着她好半晌,笑意不再,低声缓缓道:“你堪堪踏入东胡地界,就这么着急地想替汉人打探消息了?”
说罢,自嘲一笑,笑道:“果然还是混入了汉人的奸诈品性,你既然着急,我也不怕直接告诉你。东胡王庭在汉人的地盘上,眼线遍布全天下,就没有我王帐搜寻不来的消息。若非当年那个汉人使了奸计,我又何至于来不及去救你的母亲?”
姜义觉察他一路不曾过问母亲近况,便暗暗猜测他先前感叹母亲不与长孙家来信这一说辞,只是敷衍过去。这会他直截了当挑明,倒是更好,看来这人性子耿直,是个好讲话的,若非立场对冲,亦是值得结交的一大英才。然而思来想去好半天,回想当年与母亲一道逃亡的众人,皆是身边亲眷,却不知谁是他口中这个奸诈汉人。
她也不暗自纠结,直问道:“你说的这人是谁?”
只听得长孙原急喘着,难掩怒气,愤愤地道:“还不是那个姓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