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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侯(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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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两侧民宅错落,灯火幽微,一路行来,只有四人的脚步如棋落。

偏在此刻,凤曲也感到背后生出了一丝诡谲的不安。

有什么奇怪的声响打破了寂静。

那丝动静久久盘桓,却被缠绵的雨声包围,短时间内分不清方位。

两名道长即刻张指结印,各赴南北,脚下精确地踩在各类机关之上。

刹那间,机括声不绝于耳,罗网天降、寒针四发。

凤曲单臂搂起商别意旋身回避,二人堪堪避入僻静,凤曲却从骤起的嘈杂中终于分辨出那丝异样。

朝天迸发的罗网捕住了一只猎物。

它裹在网中,挣扎着坠地,然后被银针一发毙命。

一只乌鸦。

周围随之爆发出一声声呕哑、绵长、瘆人的鸦鸣。

振翅破云、老鸦叫月。

越来越重的不安爬上肩背,凤曲初次感受到如此沉重的压抑感。

就好像被一头猛兽盯上了命门一般。

敌人的目标——是他。

“倾少侠,请带商公子躲起来……”观天楼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一边挥动拂尘、严阵对敌,一边谨慎地叮嘱凤曲。

二人徐徐退后,试图围护他们。

凤曲咽下一口唾沫,他很了解两个道人的身手。

这两人单拎出来,至多也就比他差上寸毫,合作时更是默契非常,除非是阿珉这种级别的高手,一般人绝不敢招惹二位。

他背上商别意,一同遁进一条长巷的阴影。

……

然而金银交错的两道长影破开了夜。

凤曲身处环护之间,一面挡着商别意,一面转过头去,入眼是溅起三尺高的鲜血。

两名道长的步法不及入阵,就在双钩穿刺间颓然倒地。

眨眼的功夫,方才还和自己交谈之人便已身首异处。

凤曲的眼睛越瞪越大,惨烈淋漓的血仿佛泼红了天幕。

“道长……”扶摇出鞘,凤曲颤抖着就要上前。

一只手却从后蒙住他的眼睛。

商别意身上的暗香迎拢而来,呼吸中抑着痛呼。他已病入膏肓,多动一步都如受刑。

即便如此,商别意还是将凤曲笼回了宁静的夜:“……别去。”

群鸦降落,仿佛先行的斥候。

它们飞停在两具尸身的周围,忽高忽低,难听的叫声此起彼伏。被吵醒的居民躲在宅中张望,却像习惯了这幅惨状,在窗边晃留一阵,匆匆吹灭烛,没了声息。

凤曲就被商别意强拽着躲在巷中。

直到那帮乌鸦似乎做好了饱餐一顿的准备,渐渐收敛翅膀。

“阿珉……阿珉……”凤曲下意识地呼唤。

颅内阿珉应了一声,却说:「稍安勿躁。」

除了鸦和影子,他们还没有看清敌人的数量和身份。

凤曲能感受到自己的眼眶又热了。

他几乎又要掉下眼泪,顾不得商别意怎么笑他。

像是感受到蒸腾的热气,商别意蒙他眼睛的手指也跟着一颤。

半晌,商别意问:“你哭了……?”

凤曲不答,只是艰难地抽一口气。

商别意缓缓收回了手。

他伏在凤曲的背上,收手的同时,头颅也渐渐垂了下来,轻轻抵在凤曲的肩膀。

接着,凤曲就感到一股湿润的热意在肩头漫开。

“不能去,”商别意含泪说,“你不能死。不然一切都没意义了。”

“……”

一声“嗒”地脚步终于在巷外落停。

那是一道颀长瘦削的黑影。月光将他的影子无限拖长,长到如一张巨t口吞没了凤曲和商别意所在的巷子,又如汹涌的洪水,即将把二人卷入窒息的深渊。

影影绰绰,却也照亮了他的衣影。

浓稠的、瑰丽的、暗沉的紫。

某个名号跃然心底,凤曲哑声开口:“紫衣侯?”

商别意笃定的话音也和他同时响起:“……曲相和。”

“鸦”的阁主,举世无出其右的群英榜第一。

紫衣侯,曲相和。

而他收了染血的双钩,丝履朝向长巷缓缓而来。

“‘螣蛇’……‘白虎’……”曲相和的声音极沉极哑,步步走来,轻慢的咬字却像摄人心魄。

他分明看清了二人的所在,可还是将步调压得很慢。

就像刻意的凌迟一般。

「退……」

“不要。”

阿珉拔剑的动作一顿,凤曲只在须臾间重占上风,挤开了试图迎战的他。

“……那是曲相和啊。”

那是让倾五岳都铩羽而归的曲相和。

那是扬名以来,除了倾九洲,从无敌手的紫衣侯。

“阿珉,你难道赢过曲相和吗?”

「………」

嘴上阻拦阿珉,凤曲颤抖的手却已然握住剑。

商别意看出他的想法:“凤曲,冷静一点。”

“……至少要引开他才行。”凤曲咬着牙说,“否则我们都会——”

螣蛇也好、白虎也罢,他听不懂,但能听出曲相和是冲着两个人来的。

商别意又娇气又重病,但凡落到曲相和的手里,即使曲相和不想杀他,也指不定手脚没个轻重就让商别意一命呜呼。

自己却不一样了。

他是习武之人,皮糙肉厚。

曲相和若是想活捉他,就不会下死手。

所以由他去引开曲相和的话,能拖延时间不说,至多也就受一点皮肉之苦,却总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怎么看都非做不可。

“不行,凤曲,换我去……”

曲相和的脚步越来越近,那份窒息感也越来越重。

凤曲甚至已经看到了他在黑夜中依旧锃亮的眼珠,仿佛鹰眼一般透着犀利的锐光。

凤曲挣开了商别意枯瘦如柴的手指。

“换我去吧。”商别意说,“你一直恨我,就让我去。”

凤曲没有作答,但转过去的后背已经佐证了他的立场。

就在他决定擡腿走出庇护的阴影,正面传说中的曲相和时——

不知从何而来的鱼钩倏然抓住一侧的民宅墙落。

纤细锋利的鱼线贯穿巷口,如一匕刀,又如一堵墙,生生截住了凤曲和曲相和两人的脚步。

半是咳嗽、半是叹息的嗓音于夜空中响起。

群鸦扑簌簌惊飞,惊慌的叫声打破僵局。

老者一边收拢鱼线,慢条斯理地从来路走来。曲相和转过身,放过了巷子里的凤曲,转而看向大路上的来人——

“倾九洲帮你找回的鸳鸯锏……就是你与本座作对的理由吗?

“若你真有胜算,这些年又为何不敢出山?”

双锏绞压遽近。

空山老祖的袖中豁然杀出两把三棱之锏,锏有棱无刃,素以“善器”闻名,是众多兵器中为数不多不以锋刃尖锋取胜,反而大开大合,从不喋血,只以威慑压制于人。

“‘恃强斯有失,守分固无侵’①。如此而已。”

空山老祖和紫衣侯,双锏双钩,就此战作一团。

两人都是江湖上盛名远传的前辈,非动天下之事,绝不轻易出山。

只见他们一人位于月光之下,一人身处黑夜之中。仿佛玄白棋子,交锋于这片不眠之夜。

再被商别意一拽,凤曲的脚步缓慢收回。

在前辈们卷起的狂风暴雨中,他终于感受到世之将变。

他和大家,就站在天地剧变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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