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山哥(2/2)
木独山捂着被撞红的胸口,拎起擅闯者的后衣领:“你这小孩,劲儿这么大。”
他出来得急,光着脚站在地板上,头发还一直往下滴水。那小孩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拖着伤腿躲进房间的角落里,缩成一团。
木独山拦住那些妄图进屋抢人的喽啰,语气不太好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大致明白事情的缘由后,他回头看了眼躲在角落里的那小孩。
一两年前他把这孩子调进了打手组,之后就没留心关注过。只是来酒楼办事时,有时远远地能看见他穿着不合身的宽大制服、挺着腰板在楼道里巡逻,看样子混得不错。
如果他是个机灵的小子,之前瞧见木独山时就应该多去套套近乎,恭维几句,或者更麻烦一点的话,找机会过来用那张稚嫩好看的面孔哭一哭,或者道声谢,顺势请山哥再帮帮忙让他彻底摆脱这里。
木独山预想过不少麻烦的结果,在帮与不帮间头疼了一阵,但后来他发现这只是在自寻烦恼。那小子根本没来找过他,可能是不信任,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
这种地方不缺会逢迎借势的聪明人,聪明人也往往混得更好,但大家心里都会对硬骨头高看一眼。
木独山看了眼鸿哥的手下急切逮人的样子,又回想起刚才那小子撞门的力道和位置。黄铜门牌尖利的边角在反光。
阿龙说得没错,还真是块硬骨头。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集团里的人手平时是严格按照片区划分的。木独山上次能管到这小孩头上,是因为当时他也会在酒店里的赌场干活,顺带着处置些新鲜“货物”之类的事可大可小,但情理和面子上总归说得过去。
后来,木独山管的事越来越多,地盘也基本被划了出去,再来鸿哥的地盘上抢人的话,说不过去。可他现在要是不管,这倒霉孩子估计活不过今晚。
木独山在心里告诫自己,别给自己找麻烦,你知道鸿哥是什么德行,得罪他没有好果子吃。你身上还担着任务,不能有闪失。
如果木独山有再多几分钟的时间来考虑利害关系,来回忆起老刑警对他“能力够强,但心不够硬”的批评,或许会做出更理智的选择。
可是眼下没有这样的时间,门外有个鸿哥的手下似乎已经在跟鸿哥汇报着什么。木独山表示,人我要了,等会儿我去跟鸿哥说。
那些抓人的手下离开后,角落里的小孩还一副警惕至极的样子。木独山走近,想看看他的伤势严不严重,那孩子浑身僵直,仿佛再靠近一些,就要跳起来攻击了。
木独山只好退后了些,跟他闲聊了几句。他对木独山还记得自己这件事似乎很惊讶,警惕感减轻了不少。
木独山瞥了眼时间,他不知道鸿哥会给出多大的反应,但当务之急是先离开,去医院给这孩子看看伤。
开车的路上木独山随口问了几个问题,这孩子说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就一言不发,身子缩成一团,轻微发颤,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木独山一看,这孩子不知何时脸烧得通红。再一摸额头,滚烫。他以为是伤口没处理引起的高烧,于是油门踩到底,车开得飞快。
“路有点远,难受的话先睡一会儿。”木独山说。
小金曜虽然眼皮困得直打架,但仍强撑着不肯合眼,连背都在努力挺直,没靠在椅背上。整个人看上去像一条快要绷断的弦。
去了医院瞧了病,木独山才知道,这可怜孩子不光是发烧,还被下了药。
得知药名时木独山很惊讶,还跟护士确认了一遍。据他所知,这种药很猛,他见过不少人在药效发作后意识涣散,丑态毕现,但一路上他并没发现金曜有什么异常举动。
“你怎么样?”木独山问。
金曜张张嘴,结果血水含不住似的往外淌,瞬间打湿了他的下巴和前襟。
护士赶忙让他张开嘴来检查,声音拔高了些:“再晚送来一会儿,这小孩的舌头都快咬烂了。”
好在医院是集团持股的,各种违法违规的药都不缺。
吃完药包扎完伤口,木独山带小金曜回去。这回小金曜没再强撑着,一上车就歪着头睡着了。估计是累极了。
刚进院子,几个正练拳的兄弟发现了新鲜面孔,勾着肩搭着背,嘻嘻哈哈地凑上来问:“山哥,从哪儿捡来的小流浪狗?”
身高才到他们胸口的金曜警惕地盯着他们,后牙咬得梆硬。他身上破破烂烂的,手脚上缠了好几处绷带,脸上也挂着彩,见到生人时一副快要炸毛的架势,还真像一条又脏又凶的小狗。
木独山把背上的金曜放下,简单介绍说是新来的小兄弟,以后要好好相处。
几个大汉哈哈笑起来,表示欢迎,金曜面无表情地杵着。木独山离他最近,发现他还在发抖。凶狠的架势只是唬人的,其实他挺害怕的吧。
这处院子不大,卧房有限,除了木独山和几个副手有单间外,其他弟兄都住多人间宿舍。去医院的路上,木独山本来已经打电话吩咐过,让人收拾一个空床位给新来的,可依目前的情况看,这小子暂时还不适合跟人合住。
木独山让人去收拾了一个副手的单间,那个副手去外地出差了,这几天房间空着,正好让金曜先住着缓缓。
夜里,木独山关了灯躺在床上,思考着接下来的任务和计划。在医院诊室外等候时,他就已经跟鸿哥通了电话。鸿哥依旧阴阳怪气的,说他现在升职了,谈事情也不露面了,变得有派头了。他周旋了几句,承诺了些小好处,而后挂了电话。表面上事情结束了,但以后的麻烦还不知道有多少。
这两年他确实升得快,今时不同往日,虽然仍要顾及鸿哥这个长老,但也不能显得太弱势。
其实这样也好,木独山翻了个身,心想。在集团里要想混出点名堂,总得有个把能被拿捏的缺点。大哥不会放心一个受人爱戴又没小毛病的人爬得太高。
现在他的位置离被忌惮还差了点距离,但跟有选举票的长老闹小矛盾的话,兴许可以让大哥的信任感增加一些。况且,鸿哥之前跟德叔交恶,本来就跟木独山不太对付,就算没有小金曜,找事儿也是迟早的。现在只不过把麻烦提前激化出来罢了。
正想得入神,他忽然听到窗外有细微的动静,有人在贴着墙靠近。
院子门口全天都有人值守,况且这里在偏僻荒凉的郊区,安全问题基本不需要担心。他们这伙人才是别人需要担心的安全隐患。
至于仇家……木独山的手悄悄摸进枕头下,握紧了枪。
木独山的房间窗户是朝着院内的,窗帘没拉严,院子里没开灯,但夜里的月色明亮。他盯着窗子,发现有人扒住窗台,露出半个脑袋,在往屋里瞅。
是今天带回来的那个小崽子。
木独山吊起的一口气松了松,起身下床,刚靠近窗子,问了句“有事吗”,那孩子就跑走了。他愣在原地,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小孩大半夜的偷溜过来,是要干啥?
到了陌生环境,要先到处逛逛看看,不然睡不着吗?
这孩子的身世背景和近年来的表现他都已经打听清楚了,没什么危险。木独山对他的怪异举动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回去继续睡了。
本来以为小金曜熟悉一下环境就没事了,结果第二天晚上,木独山睡到一半惊醒时,又听到了比昨天还细微的动静。
窗户外冒出了一个脑袋,小金曜趴在窗台上想往屋子里看。然而这次他什么也看不见,因为窗帘拉得很严实。
他只好幽幽地低头,准备离开。刚转过身时,身后的窗户被打开了。木独山问他:“又来视察了?对这里还满意吗?”
小金曜没回头,加快脚步,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了门。
第三天夜里,木独山刻意留意着动静。
估计是连着被逮到两次,面子挂不住了,又或者是终于熟悉了环境,能放心睡觉了,这晚窗户外没有长小孩。
又过了一段时间,木独山要去医院办事,顺便带上小金曜去医院换药拆线。他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跟人说话时不再像刚来时那么紧张,只是身上还是没肉,干巴巴的,脸色看着也有点苍白。护士说这小孩肯定没好好吃饭,吃得太少,得多补充营养。
木独山有点纳闷,他们这里伙食挺不错的,他还经常买烤肉回去分给大家伙吃,每次他都看见小金曜吃起饭来狼吞虎咽的,可不像不好好吃饭的样子。
回去后他找了个看起来跟金曜关系还不错的小伙子问话,小伙子叫大威,性子很活泼,有时没大没小的。他刚满十六,在金曜没来前是这里的老么。
提到金曜,大威叫唤起来:“他何止是不吃饭,他连水都不愿意喝,我们都以为他天天闹绝食呢。但是你一回来,他就吃得比谁都香。”
木独山:“嗯?”
“他太会看人下菜碟了!”大威愤愤不平,“可不是我们虐待他啊!我们对他可好了,你不在的时候,我们给他红烧肉,人家一口都不吃,看都不看一眼。你来了,他说饿,你给块干面包,他开始狼吞虎咽了,几天没吃过饭似的……做人哪有这样的?演我们呢?咱又不是黑心人贩子,至于少他一口吃的?”
木独山沉默了一会儿,说:“……别跟小孩计较。行了,情况我了解了,你先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