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日记(2/2)
「最近下载了一些app来用,大概能听懂一些流行词了,智能手机也越用越熟练了。跟同龄人交流果然顺畅很多。现在终于交到几个朋友了,一起聚餐也不觉得很尴尬了。正常人的社交应该就是这样吧,太好了,有进步了。木独山回来肯定能看出我的变化,上次他就说我看起来活泼很多了。嘿嘿,当然了,现在其他人都看不出我有什么不一样的经历。我“融入正常社会”这门功课可是相当优秀的。」
「好想快点工作赚钱。木独山一件风衣穿好几年了,让他买新衣服他总说没空,但每次回来给我买的衣服倒不少。最近他把工资卡给我了,国际警察工资也不算高,房贷和学费为什么这么贵,感觉他的工资和积蓄全都砸我身上了……这几个月课好多,还要实习,都没空做兼职了,想自己挣钱给他买件礼物都费劲,烦。」
「还是有很多不懂的东西啊,不光是待人接物,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注意的点,哦对,还有旅游和餐厅攻略,电影和展览……他们这些人的生活原来这么丰富多彩。还是要多学习。这样等木独山转业回来换正常工作的时候,就不需要费这么大的劲儿来融入社会了。毕竟,我可以罩着他。」
「所以,木独山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只看清了这几段话,金曜就立刻把日记本合上了。他心想,果然还是得买瓶酒,先喝两口才行。
那就明晚再看吧——虽然他昨天晚上也是这样劝自己的。
不过,明天确实是最后一天上课。就要放寒假了,不用顾忌太多,可以喝个够。
此时,金曜已经彻底想起了前两年寒假时的事情。原来当时确实不是因为打游戏通关失败才酗酒的,而是因为在看日记。因为心情不好,所以看以前写的日记,看了之后心情更不好,于是一边喝酒一边继续看。最后就闹到了医院。
他甚至还能依稀记得当时的心态。虽然他早已成年,但木独山总觉得他是小孩,不让他喝酒。可是木独山没按约定回来,他就偏要喝,像是跟人赌气似的。
木独山失踪前最后一次和金曜见面是在寒假前,以往他总是在海外执行任务,春节根本回不来,但这次他说任务总算快收尾了,已经在办理调任手续,几周后就可以回国工作。于是两人约好今年一起过年,金曜还开开心心地列了个年货清单。
总算等到了春节前夕,木独山没回来。金曜联系不上他,以为他还在执行任务,就等着。从年初一等到十五,还是没动静。再后来,寒假结束了,开学了,金曜没等到木独山的电话,但等到了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那头是他认识的老刑警,木独山以前的上司。老刑警说,木独山在执行任务时失踪了。
金曜把日记本放回枕头下,安静地缩进被窝里,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他侧躺着,盯着窗帘看了一会儿,尝试着想点别的。
每周进一次的副本就像是一次惊险的充值。充值成功,生命续费七天;充值失败,小命玩完。头两次进出副本后,金曜其实没有明显异常的负面情绪,或者说,由于不真实感太强,他甚至在工作日时的生活几乎不受影响,该干啥干啥。可最近,随着进副本的次数增加,隐秘的恐惧和不安感开始时时笼罩着他。
也许是莫名被抹去的记忆带走了他的部分正常情绪,也许是他的反射弧太长,直到现在,眼看着倒计时又逐渐清零,终止游戏的线索寥寥无几,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压抑和焦虑。
也许是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胳膊被压得发麻了。金曜翻了个身,顿了一下。
每次在后天岛上过夜后回到现实,身体似乎也有轻微的酥麻感。可那种感觉很轻微,以致于他一直将它忽视了。
想到这里,忽然间,脑袋里像是有电火花炸开。他意识到了那件自己潜意识里并不愿意承认的事情,也就是这两天让他心情低落的原因。
根据昨天他们对“长眠症”的推测,如果进入游戏的仅仅是意识,那么现实里的身体机能要怎么维持?
木独山作为神,在后天岛上已经存在了这么久,那么他的身体现在在哪里?或者说,还活着吗?
金曜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头脑在发烫,手臂却因突然接触到冷空气而冒起鸡皮疙瘩。
他点开蓝黑游戏的app,想去后天岛上看看。可很快他就制止了自己的冲动行为,现在过去也没办法去神殿,见不到木独山。只能等下一次进副本……下一次还能见到吗?
他看了眼副本倒计时,发现之前常亮的“立刻进入”键变灰了,旁边新出现一行小字:请准时参加。也就是说,下一个副本似乎是固定了时间,不能提前进。
之前的副本他们都是卡着倒计时前几个小时才进的,这个新发现也许应该告诉队友们。
金曜在群里说了这事,宜树卿和吕池表示知道了,薛鹤竹却没回话。
金曜在群里问吕池:“薛鹤竹回去了吗?”
吕池:“还没,这么晚了,我打个电话问一下。”
吕池给薛鹤竹打了个电话,没打通,对方关机了。吕池放下研究了很久的计算机教案,不安地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走了十几圈,又打过去,这次终于接通了。薛鹤竹在那边叫道:“啊呀,刚才忙着照顾我妈,没注意到手机没电了,小池子是不是担心死了?”
吕池停止走圈,轻轻地笑了一下:“没有。对了,阿姨怎么样?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我也去看看吧。”
“我妈好多啦,不用担心。你别过来了,她刚睡下。对啦,我今晚不回去了哦,想留下来陪床。”薛鹤竹嘿嘿笑着说,“正式合租第一天就让你独守空房,人家也是很不好意思嘛……”
吕池嘴角抽了抽,连忙打断对方,表示知道了。他听着薛鹤竹的语气还算轻松,看来真没什么事,于是放下心来。
挂了电话后,薛鹤竹在群里回了消息,说那几天没发过特别的动态,无非是吃喝玩乐。之后还一连发了好多个懊恼的表情包。
吕池看着那些表情包,又想到刚才贱嗖嗖的通话,不由得笑了笑。
自从他认识薛鹤竹那天,就知道这人正经不过三分钟。有时候他很不理解这种人,到底是怎么做到一直保持乐乐呵呵的状态,还总能在情绪上给别人正反馈。
不过吕池不是爱纠结的人,很快就明白人与人之间本就天差地别。他自己虽然常年不茍言笑,看上去像是个阴郁孤僻的死宅,但却很容易就被薛鹤竹带动情绪,变得能开心一点。
也许薛鹤竹就是有这样的天赋吧,跟个就会咧嘴傻乐的开心果似的。他这样性格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有那种阴暗绝望的时刻吧,吕池想,真好啊。
吕池不知道的是,一公里外的医院里,薛鹤竹咬着嘴唇发完那些搞怪表情包,而后抹了把眼泪,做了几个深呼吸,过了很久才将强烈的负面情绪压下。
手机的电量几乎满格。薛鹤竹蜷缩在医院昏暗的楼梯间角落,把手机扔在旁边冰凉的地板上。电脑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疲惫的没有表情的脸,他低着头,继续在键盘上快速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