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幢幢（1/2）

树影幢幢

长安城,市坊，银釭楼。

陆羡仍坐于二层沿街的包厢。宫中耳目甚多，平日里无事时,陆羡常来此接应往来消息，又能饮茶清心，专于思量。

临街,太原王氏家几个子侄的商队正往来于长安街市。

东、西市商铺各色,其中有若干间,明面或暗地里,皆是王氏的产业。

王玖之为官极为圆滑。朝堂上从不冲锋在前，却也不作浑水摸鱼之辈。关键时探得清形势，总还能拿出个态度来,皇帝对其甚为倚重。

是故北霁立朝以来,王玖之官至太尉，势力从不曾衰弱。尤其宦海中友朋甚多,皆称其宿名甚洁，忠正朴直。

是为——真正的世家权臣，王颢微才敢如此那般对他出言不逊。

陆羡若真想动摇王氏，只会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战战兢兢,思前想后,陆羡心中不免凛然。

但对于此事，他如今只想尽快有个眉目,颇有些不畏亦无惧的狂狷之气。

长安城正是一年中最为闷热的天气,蝉鸣如嘶,悬日如焰。陆羡却并不十分在意，仍如常抿下一口滚水新砌的蒙顶山茶。

“已给庾府递过密信了。”卫绾腰中挽剑,疾步上楼台跃进厢房，便瞧见陆羡那幅成竹在胸的样子，于是也安下心来。

“好，他看了便能明白我的意图。”

玄衣劲装男子挽袖拾起茶则的手背瘦骨嶙峋，却似能闻见铮铮铜铁之声。

*

“小姐瘦了，去岁制的夏衣今年足足宽了三寸，封上腰，两廓还余出一截。”湘儿嘴中一面嘟囔着，仍为缪玄昭整理袖角衣袂。

缪玄昭只笑笑，捏了捏湘儿的脸颊肉。

“等过几日咱们赚了钱，再重新量体，给你和老默都新制些轻薄的衣衫。”

湘儿一听她打岔，便面有不虞。

“小姐，你分明太劳累了，这几日又是盯着供货没个休息，还得忙明日正式开张，四处递帖子揽人气。我当是什么，你比那串街的贩子还忙些，能不消瘦么？”

湘儿瞧着心疼，就是那年自长安一路南徙，也未见缪玄昭瘦的这么快。

*

缪玄昭打着哈欠便想哄骗着过了湘儿此关。

她看似是劳形，实则是伤神。

陆羡是皇子，婚期要由钦天监仔细算准日子，而后择期昭告天下。若是受宠的皇嗣欲行婚仪，还会酌情行全境大赦。恐怕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她似是料定任何事情沾上帝王的金口玉言，都是尘埃落定。

各扫门前雪，多与少罢了。

*

“今日我这皆是散席，可没上好的酒喝。”郅毋疾见沈无言前来，并不特别热情。

沈无言见其一幅悻悻然的状貌，实在是瞧不上。

“明日玄昭的糕点铺子正式开张，你是他的前任雇主，怎么着都得去撑撑场面吧？”

郅毋疾给旁侍的菖蒲递了个眼色，转而对沈无言说，神色淡淡，“贺礼早已备好，你顺便替我送去罢。她近日似乎，并不怎么想见我。”

“的确，以你这个淡漠的性子，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如今开张的那个店面，是你专门着人改头换面伪造了个卖主身份，以这条街上的最低位出赁的。”

郅毋疾笑笑，似并不在意，只专心侍弄梁柱下的花草，“她替我办事多年，为燕馆的生意想了不少新法子，我能帮的也就这些了。”

“嘁——”，沈无言最是知道他这个朋友是如何自欺欺人的，“看在兄弟的份儿上提醒你一句，你若真对她有什么想法，快早些说罢。我看那姑娘，都快活成个清观里的姑子了，怕是不好撬动。”

“快少胡诌些。”郅毋疾气极。

沈无言笑得门儿清，临了不忘带上郅毋疾备的贺礼。回去的路上，他于心中琢磨这事。

“我看这人还能绷到几时。一个要问山寻道，一个似封心要做姑子，凑一对还真是不错。”

*

缪玄昭的糕饼铺子有匾额题曰：绛朱轩，设在襄城人流最大的巷道口，却是闹中取静，别有洞天。

店内除各色南北糕点之外，还设雅座每日奉上应季茗茶，由缪玄昭亲自挑选。

净几暖炉，茶铛旋煮，素瓷静递。有质朴茶水相配，更可衬玲珑小点滋味。

沈无言觉得缪玄昭确实是个经商的好苗子，或真有可能点拨她一二。

湘儿、老默在燕馆时已见过沈无言，因此见这位襄城钜富前来并不惊讶，皆是热情相迎。

沈无言略一点头致意，便往后院去寻这铺子的主人。人未见，语先到。

“玄昭姑娘好大的排场，襄城第一商贾沈氏都来为你开业祝贺，竟也不见人影。”

没一会儿，缪玄昭从厢房里步出，眼中一亮。

“沈大哥，多谢你能来！一会儿店里有品鉴会，替你留好了位置，且体恤则个，为我聚拢些人气吧。”

缪玄昭自己都没觉出有些撒娇语气。实在是人在商场，不得不求人。

“你是燕馆的老人了，为什么不请郅毋疾来给你充场面。他在那些文人高士里的面子可比我这个俗人大的多。你这么个精巧的店面，估摸着会吸引这些人。”沈无言对着这铺子前后打量，眼里皆是一个商人的衡量。

“沈大哥说笑了，近来忙着开张，的确疏于与燕馆联系。不过我亦有私心，他已帮我甚多。这次我腾挪出来另起炉灶，本就心中有愧。我不愿再欠他人情，既能亲力亲为，便由我自己出面。”

缪玄昭说时极为诚恳，沈无言便不好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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