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残酒(1/2)
半盏残酒
“你也来了?”李澹轻一挑眉,没有忘记与郅毋疾身后的缪玄昭亦知会一声,像是酒气还未散尽,气势仍咄咄逼人。
“要论今日之情形,与你又能有何干系,要么你是为了这个乐师而来,要么你就是跟了朕的这位老师,须得时时陪伴在身侧?那朕倒要贺一句喜了。”
“臣请陛下慎言。”郅毋疾忙接过话,带了丝李澹陌生的狠劲。
李澹轻蔑地笑笑,置若罔闻,“既是此时前来,想必这位乐师能进宫,与你们二人有些关系。今日你二人若不能给这首《永嘉》一个解释,要么,你们二位看着朕随意找个由头赐死她,要么,便给朕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
缪玄昭紧跟在郅毋疾身后,紧抿着唇正发白,瞧不出一丝血色。
女子落在脚边的月白色裙裾,正被江水以北吹来的过堂风掀起一片。她尽力用掌心压下,寒意却未曾散去丝厘。
临安城的枯水季,辗转于湖面之上的风,丝毫不如北人想象中那般绵软熏人。
*
她对李澹的印象,思来想去只剩下这曲《永嘉》。
那年尚是元伽四年,窦皇后千秋宴,早早便知窦氏一门皆会赴宴。她若去了,便是入宫后第一次与窦初云碰面。此前他也曾屡次违制,辗转喊人传话、递物件,缪玄昭均没有应答。
她思虑良久,终究还是去赴宴了,只坐于末席,并不显眼。
席上与窦初云无意间视线相触时,缪玄昭心中立时了然,他并非无心之举,而是视野逡巡着打量她已久。
虽相隔甚远,他的眼神分明急切地在说:过得好么?近来可开心么?
可即便如此,初云哥哥心思向来远大,他自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有这么个皇帝姐夫,何愁不能兼济天下。
宴席上,一曲窦氏姐弟鸣琴,并幼子李澹赋咏的《永嘉》,像这门外戚世家对皇族李氏的投名状。
旁人听来是一阕内敛又高级的逢迎之辞,而缪玄昭知道,这实是窦初云乃至窦氏满门忠义的肺腑之言。
她那位皇夫自是喜不自胜,没有什么比外戚听话维恭更值得欣慰的事情了。
那亦是缪玄昭第一次见到李澹。
筵席正炽盛,各处笙歌一片、相谈甚欢时,李澹在殿外嬉戏玩耍后,自侧门进来,身边跟着几个随侍的婢女。
“缪娘娘?我知晓你。”一个打扮精致的粉团子撇开侍女,从后首凑身上来。
缪玄昭自是被吓地一激灵,只好被迫打量起来。
这孩子虽仍稚气,眉眼间已有了几分与窦初云身上相仿的锐利与纯真,融合在一起,并不让人觉得突兀。
“嗯?”缪玄昭正连饮几杯,神思尚不属。她坐于近殿门的末席,整场宫宴此处久未有人打扰,现下实在有些错愕。
从前与窦初云俱是青春少年时,也曾听得他说家中有这么一位次姐家的小侄,心性甚是纯净,并未养在宗室他父亲处,自小便在窦府中长成。
谁知情势转换,她竟与窦初云的长姐共侍一夫,真是命运捉弄。
“我舅父书房的卷轴里有幅女子的画像,长得跟你一模一样,比现在再矮上一些的时候,我就偷看过了。”
李澹吐着舌头“嘿嘿”地笑着。高门里养大的,心思皆早熟些,知晓这话不便语及旁人,只凑身在缪玄昭臂膀间软糯地嘟囔。
他那时站立在案旁,尚和缪玄昭席地而坐时一般高。
缪玄昭微醺时听及此言,似醉非醉间听来便像是玩笑,于是便一反清醒时的常态,想要逗弄下这个在窦家长大的孩子。
想来他如他那些长辈一般,向来是恪守规议,不敢造次的。
“可有什么在家中不敢做的事情,我这个就快搬去冷宫里的娘娘,在颜面尽失前,也给你个恩典好了。”
酒后之言,最怕假意用了真心。
李澹的侍女在他的授意下,早早退避至殿门外。
堂下席面仍旧喧天震地,热闹是专属窦皇后的,她端坐于金阶上,与天下权位至高者一同分享无上的荣耀。缪玄昭只堪堪望了一眼便避开了,仍旧回身去看小李澹在旁苦思冥想。
她脸上有些微不可见的释然。
她心中从未觉得进宫是要与这宫中的窦氏女、何氏女云云相争,究竟李瓒是否释出过有纯度的爱意,她料想窦皇后自己恐怕都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缪娘娘。”李澹身量尚小,行步不算太稳,凑到案边自己乖乖坐下,便探身拾起缪玄昭面前那盏未饮尽的醴泉,“我就想饮一杯这个,在家时,伯父和外爷都不让我饮,我只在初云舅舅的酒樽里用箸子沾过几滴。”
缪玄昭于周身哄闹中安静地听他说完,还未来得及笑他,李澹已经举起耳杯,睁着溜圆的眸子抿住杯沿,缓慢地饮下,似是不愿错过这其间一丝一毫的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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