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露新(五)(1/2)
风露新(五)
小孤山,柘园。
白术进园急报,“家主,山中瞭望的人来禀,山脚的确有人靠近过,说是几个身着布衣的流民,面容倒是干净体面。随意来打量了几眼,又走远了。”
郅毋疾倚在藤床上,眉头一锁。
白术接着说,“我们的人跟在后面追了几步,突然便不见踪影。想来身手不错。”
郅毋疾仍在山塘前烹煮茶汤,勉强算得上是气定神闲,思忖一阵,了然一笑。
“他们怎可能是凡俗流民。此时北霁军将襄城城门洞开,真要找活路,该往城门处去才是。”他转了转杯沿,揩拭了最后一点水渍,“怎么会像无头苍蝇似的,撞到我这座山头。”
“许是想着跟随家主?”白术回声道。
郅毋疾抽身擡眼瞧他,只笑其天真无稽,“都什么时候了。”
“山中布置好了么?”他拾起一枚刚过了茶汤的闻香杯,放在唇边嗅了嗅。
白术沉声回禀,“都安置好了。只要他们大军近前半步,到了我们能控制的地方,便会灰飞烟灭。”
郅毋疾想了一想,“陆羡既费了这么大的气力摸清了我所在,必然是想一网打尽。拿下襄城,才好回去解决他在长安的大麻烦。只是他们来的人越多,便会献祭掉大半兵力,咱们就胜算越大。”
郅毋疾放下手中那枚鸡首闻香杯,起身欲回屋内,“我小憩一阵,养养精神。其余的事,你看着办便可。”
*
陆羡领兵来时,先让卫绾带人去把整座小孤山山脚围合起来。郅毋疾若想逃,便只有一条路可走:跃下山崖,凫水江上。
缪玄昭体力已全了大半,单人一乘,跟在陆羡旁,“先别急,我总觉得此间太过安静了。他若真的在此,此时见北霁军前来,早该陈兵防御,此时却任由你逼近,实在有些蹊跷。”
陆羡瞭望情势,反应过来时,的确觉得有些太过松懈了,便让手下几个斥候再去探一番地形。其余的人皆留在原地不动听令。
庾缨在不远处江水边探查,估量从山脚到山间平台处的脚程。
算了个大概便从河边驭马归来。秋风簌簌,这风中的味道,让人隐约觉得有些古怪。
庾缨打马径直去寻陆羡,禀明了心中猜测。
“殿下,这山中来风,却嗅得些硫磺的味道。可我们并未携火器前来,臣猜想,这山中也许有郅毋疾的防御储备,他才敢把藏身的宅院,放在这众山合抱,河水天堑之处。”
陆羡闻言,似乎并不觉得吃惊,“恐怕也正是因为有这座天然的仓库,他的人马才有了藏身之所,致使我们一直没有找到。”
“可这火药,该如何确认?”陆羡接着问。
“臣去近前,一探便知。”
说罢,庾缨便下马,去山前的草丛和土壤里寻找。他拾起一土块,搓碎了拣起一些,闻了闻味道。
果不其然发现了用于制作火药的硝石。
缪玄昭突然意识到有个巨大的阴谋在他们面前。
“陆羡,我们是不是已经在郅毋疾的圈套里了。他从一开始将柘园的位置隐去,为的就是引起我的注意,因缘际会借我的手,把你和你的人引到此处,然后……”
陆羡见她神思不属,愈发惊惶,忙柔声道,“跟你没关系。终究不入虎xue,焉得虎子。”
“……而且说不定,这件事还可以帮我一把。”
陆羡擡起下颌,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已在心中有了一番筹算。
“既然他们本就想让我的人靠近这座小孤山,再伺机释放出火药,让这江水变作血河。那我便将计就计,制造大战后重创的景象……只不过真正重创的,是这座小孤山,毁掉的,是郅毋疾筹措这么久的心血。”
郅毋疾胸有成竹,便唤来庾缨,“这火药,他们有何途径能获得?”
“常理来说,火药传入海内不久,中原和南面战事中,因为把握不好属性,都用的不多。这东西应是从大宛以西的地方来,西域廊道只是中转之处,我四处游历时曾见过一些。迄今为止,杀伤力并不算太强,只要不在火药中心,退避百米外,应无伤大雅。”
“看来他们是想先借这火药挫我军锐气,再让埋伏在这小孤山已久的兵力追剿残部,一网打尽。好大的一盘棋。”陆羡接着问庾缨,“可有办法,让这火药自爆于山体内?由此便可化为我们主动。”
庾缨细想一阵,“若避开耳目众多的山口,找着火药味最重的地方,寻一处隙间,引入明火,便可自燃于内。若这火药的载量够大,整座小孤山,尽可倾塌,到时山上之人,便都是强弩之末,殿下尽收渔翁之利。”
陆羡很是兴奋,“孤替你调拨些人力,随你去找这最薄弱之处,并让卫绾撤走封锁,北霁军暂时撤回百米之外,此举便能让柘园在暗中侦查的人放松警惕。”
陆羡弯身拍了拍马下庾缨的臂膀,“此一计能不能成,全在庾侍郎。拜托了。”
“臣领命,若小孤山事成,下官会点三枚烟球以示。”
缪玄昭跟着陆羡的队伍回撤,突然在一旁冷不防问他,“火药点燃,小孤山若是倾塌,郅毋疾会死么?”
陆羡语调一时转冷,“他利用你多次,你还要救他不成?”
“倒不是要救他,只是我想到,他不会喜欢这样的方式死掉。”缪玄昭在一旁喃喃自语,显得对郅毋疾颇为了解。
“这赴死之法,还有区别可言?”陆羡不知何时带了点酸味。
“嗯。他应该会想干干净净的离开,譬如求道之人只饮甘露,辟谷而亡。最好无人打搅,无人挂怀。”
陆羡没有再答话,只是偷偷看了一眼立于马上的缪玄昭之神情,有些奇异的酸涩滋味萦绕在心间。可他不愿说什么,说多了,总还是麻烦。
“活该他孤家寡人一世,这样的人,怎值得他人挂怀。”陆羡振振有词,打马往前,有些愠气似的跑远了。
卫绾撤回了山下的人手,跟上了大军,见陆羡和缪玄昭二人之间缄默不言,气氛有些古怪,也没敢多问,只是上前去垂询陆羡后面该如何。
陆羡松松揽着缰绳,随性便说,“若庾缨事成,小孤山危在旦夕,郅毋疾手底下的人必然因为火药自爆损失惨重,咱们乘胜追击便可。但不必太过激烈,留一波人马继续围困在此处,驻守襄城。不必大动干戈,七日内,水食断绝,小孤山上必然无人存活,襄城遂可尽在掌握。”
他接着说,“剩下的兵力当即返回长安,只是同时放出消息去,就说北霁军在襄城小孤山一战中,因火药轰炸,死伤惨重,残部寥寥……顺便再放出我失踪,北霁军无首,恐被炸亡的消息,让那位中书令大人欢喜一阵。”
“我便不随大军返长安,带几个暗卫另择他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卫绾听了半晌,觉得没那么容易,“想必卢氏会来确认你是否真的死了。”
“虚虚实实,箭在弦上,他们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你只需带着剩余的兵力,大胆地回长安去便是。”
缪玄昭仍在一旁出神,瞧着林中树影,一点点随着日光偏移,缓缓落在身下马匹柔顺的骢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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