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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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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结】

陆羡抱着缪玄昭踩着湖石上岸,宫人们连忙拿来临时备好的大小氅衣披在二人身上,又递上取来的汤婆子,放在二人的外袍里。

虽是初冬,水里已然寒凉刺骨,两个人上岸后过了风,都开始不由自主打起了寒颤。

近处若有人留心注意,定能发现那向来淡漠的少年帝王,竟是守着怀中的女子呛尽了水,才敢缓缓将她放在池边。

陆羡并未多言,瞧过她无碍,便让宫人赶紧带她随自己回近处宝爵台上更衣。

二人预备离去时,陆羡冷眼瞥了瞥近处正佯作关切,实则凑近探询的缪芷和缪恬。

他知晓缪氏家中这两个旁支的姊妹向来爱揣着坏水,对缪韶这个妹妹明里暗里使绊。

方才入园瞧见缪玄昭落水时,她二人恰巧在近处。陆羡已然在心中想好,今日便要将此事了结。

缪玄昭被侍女搀扶着正要跟随陆羡行出那处榭台,缪芷霎时便支起身子,拦在玄昭身前。

“七妹妹果真是天香国色,虽不慎落了水,此时甫一上岸,容色竟如出水芙蓉,清丽天然。让我等在旁,只觉比之黯淡,倒还不如不梳妆打扮。”

身边和缪芷相熟的几个京中贵女,见其嫣然巧笑,以为是见自家妹妹颇得圣心,便附和向她,以为能讨这缪韶欢心。

缪芷突然在这么个节骨眼上,冷不防论及些不经之言,让周围不明就里之人皆是一头雾水。

连湿透了衣衫的陆羡都敛起眉心,回身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缪玄昭嗽了两声,毕竟落水引出身寒,此时也只好咬紧了牙关,强自撑住不显得抖得厉害。

她无意觑一眼缪芷,便是自己当真并无旁的情绪,缪芷却也只会揣度她又在轻蔑不屑。

“只是七妹妹耳后,为何突然现出了一枚形状别致的胎记,你回京这么些日子,咱们在城中也算低头不见擡头见。可从未见你耳后竟有这么个精巧的胎记。”

缪玄昭这才恍然大悟,她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自是气得更加发抖起来。

恰巧今日缪通、缪逖,并陆羡都在,缪芷定是要让这件事情有个说法,才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众托出。

自她落水,新帝亲救,所有人的目光,皆在此处。

缪玄昭今日绾起所有青丝,梳了个颇有风情的飞天髻,除此之外,再无旁的装饰,倒显得天然去雕饰。

也是因此,彻底露出了整个颈项。她虽仍用原来这张脸,却也还是每日都用心遮掩耳后的胎记,怕的就是旁生枝节。毕竟面目会变,而胎记这种东西,总觉得是铁证。

缪芷话音刚落,正噙着笑瞧她反应,缪玄昭却并未即刻遮掩辩解。

此时尚未挑明,她又何须自认,反而下意识去看站在池石后长径上,正负手在陆羡旁侧躬身的缪通。

缪玄昭并未回身与缪芷对峙,而是朝着缪通那方向淡淡开口,“胎记又如何,就算是不幸长在面颊上,恐怕也不影响我的相貌姿容,注定是要让三姐姐日日挂怀。”

缪芷见她佯作镇定,便紧了紧面皮,面上笑得妥帖,却直进要害。

“可我总记得的,虽未见过两面,家中却常听闻伯父家从前那位前朝的缪婕妤娘娘,耳后相同的位置,便有一枚形状特别的胎记。难不成,七妹妹也这么巧,这天底下美人的胎记偏生都长在那耳后么?”

缪玄昭静静听她说完,笑意却更盛。

“三姐这话,你自己说出来,你自己能信服么?从前家中的记忆,自前朝末年我在南境出事之后,都记不太清了。若是三姐姐和六姐姐儿时欺负过我,我亦是一点印象也无,此时诌些莫须有的不经之谈,韶儿只觉得寒心,为何要将我与一个罪人攀扯一处。既然这么想让我出尽洋相,为何不方才搡我入水,再掷一落石随我沉底,我倒能死个干净!”

缪玄昭倏地转醒,眼睫尽然被水浸湿,一缕缕贴在眼皮子上,显得那杏目瞪起来更是大的唬人。

她扯下方才披上的氅衣,开始在那池畔来回踱步,一个个细瞧彼此神色。

“再者说,今上就在此处。前朝的宗室后宫而今这么多年,只传出过一个江左的傀儡小皇帝幸存于世,可也不得确信,随意找个人充当李氏的继嗣亦是有的。若我是那缪婕妤,今上和开国的那些将臣岂不要添个除恶不尽的罪名,愧对于殡天不久的先帝?”

缪逖在近处瞧见这一幕幕,心知不好。又担心缪玄昭落水伤了身子,便出言想阻止这场闹剧。

“韶儿,休得再言。”

缪逖走至缪玄昭近处,揽过其肩背,便要示意那些侍从将她带出园子。

他对着那缪芷颇有些威严说道,“韶儿是我的亲女,三娘在此无端生事,是在詈骂老夫眼拙,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么?简直是一派胡言。”

缪逖又转而觑了觑那陆羡身边立定的缪通,斜眼微一抽动嘴角,便是在讽其缄默懦弱。

缪芷抓住这话头,走上前便要质问缪通,“既然叔父说韶妹妹是他亲女,不若伯父也近前仔细瞧瞧,这耳后的胎记,可与当年的缪娘娘一模一样?”

缪玄昭像上林苑里被人观赏的南樾白象一般,站在华贵的人群中间,岿然不动。

她不动,是因为她此时心很静,很沉。

她知道缪通正在看她。

*

陆羡转动着指腹处的扳指,冷眼去瞧缪通神情。

这一路的事情,没有人比自己更加了解内情。

一个人情世故中周转半生的权臣,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曾一眼辨识出的父亲。位极三公,恩荫百年。凡事只问稳不稳当,何曾主动持炬在前。

陆羡心思敏锐,一眼便瞧见缪通眼中现出一种不常有的呆滞,那是一种束手无策后的自然反应。

要知缪通从来都是藏于讷言,墨瞳疾转,洞悉各处,所以方能站稳脚跟这么多年。

此时是认女?还是避险?

陆羡和缪玄昭不曾四目相对,却彼此交换了一个了然的表情。

*

“缪芷、缪恬,你们太过放肆,此乃禁庭,天家恩泽,岂是你们大放厥词,忤逆君上之处。缪韶绝无可能是我女儿。至于缪芷和缪恬,你们违背祖训,搬弄是非,有辱我世代门楣,我只好替你们的父母教导一番,今日之后便遣送回原籍,随意找个人家许了便是。”

缪通一字一顿,言语间像是气极。说完最后一句,便抚着胸脯,退避在一湖石上静缓。

缪玄昭扬起颈项望他狼狈,像是瞧了一出折子戏似的,结局戏谑,只是喜中总藏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悲凉底色。

她对着挣红了脸,一时有些眩晕的缪通不经意笑了笑。

缪通霎时像是仙鬼两境皆走了一遭,阖上眼,嘴中倏而流出些白沫。

不细看,谁也不见他眼窝里竟有些湿润。

那点愧怍,很快便被冬日里池上拂来的厉风吹得消散了。

陆羡旁观了半晌,此时连忙让中涓亲自去扶缪玄昭。

缪通一人仰倒在那嶙峋的石头上,正挨受旁人不曾知晓的人间至苦至痛。

“缪大人倒是在族中颇有些威严,三言两语就把这些女娘们唬住了。可细细算来,还有些旧案未结清,大家今日都在此,朕索信便一一判结,也算t是给宗室朝臣……给缪韶小姐,一个交代。”

他敛起一袖,腕上珞珠无意间打过腰间悬系的玉佩,一声脆响,便似帝王之怒。

“太常缪通,不辨礼法,先帝殡天,不曾迎送称祭。教子无能,族中缪芷、缪恬心思龌龊,行诋蔑之事于御前,亲女缪玄娇行为无端,惊扰勋贵,念及所弑之人于国有罪,往昔宫中奉职勤勉,勉强算是功过相抵。即日起革去缪通三公之职,配回原籍彭城,革去缪玄娇内廷官职,贬为庶人。以上诸人,终身不得再返都城。”

“待缪先生回了彭城家中,定要好好教导后辈,方不算辱没了缪氏独步文坛百年的品格。”

陆羡说罢,示意中涓,领着正垂首漠然的缪玄昭,湿漉漉一行往园外宝爵台去更衣。

留御花园中游人震动,阖宫心惊。

*

陆羡回了宝爵台,却见陆蕻在正殿踱步迎候。

“不是说了让你也去御花园瞧瞧,也该是娶正妃的时候了。你若有喜欢的,为兄亲自替你去说。”

陆羡瞧着他吊儿郎当的样子,自然不想太过纵容,“这时候藏在此处又是作甚。”

“本王自然是来看戏。两只有情鸳鸯,摇身一变落汤鸡,多有意思。”陆蕻并未太过在意陆羡一身华服秀饰如何糟践,只盯着后首步入殿内的缪玄昭。

缪玄昭见其人着装气度,前几回宫宴上亦有一面之缘,便不忘行礼,“见过殿下。”

陆蕻正要再打趣两句,谁知那冷美人径直便跟随宫人去了别处,半句多的话也没有。

“看来我这个未来嫂子不是个体贴的,皇兄这性子一心扑上去,如何拿捏得住?”

“你懂什么。”陆羡白他一眼,便要往后首汤池去沐浴更衣。

*

刚从池子里起身,小黄门服侍着换上中衣,正缠腰间系带,陆羡的宽肩颇有存在感,此时只能展开双臂,任由服侍的人摆布。

此时陆蕻便溜了进来。

“你中意的就是方才那位?”

陆羡实在觉得不是聊这些事情的场合,便随意“嗯”了一声。

“她就是襄城的那位,缪师寻回的独女?”

“嗯”。

“我瞧她方才神情态度冷若冰霜,不像是能坐稳中宫的,当个宠妃倒是还不错。”

陆羡实在听不下去,便一掌打在他肩头,示意他另择他路。

“哥哥,她要是不愿意,我便帮你把她绑进含章宫。我哥哥是天子,京城现如今哪个女娘不想得你回顾,竟然还有这般不识擡举的。”

陆羡终于叹上一口气,再听不得陆蕻的这些无稽之言。

“首先,她方才冷若冰霜,不是因为她不喜欢我,而是她落水后很冷,你指望一个冻坏了的人能有什么表情。其次,方才在御花园发生了许多事情,她心情恐怕不好,或许需要静一静。我向来纵容她这般纵情恣意,若是旁的女娘对我时时刻刻献媚露谄,你觉得我会多看一眼么?”

语罢,倒把小小年纪的陆蕻,说得耳后倏地飞红一大片,瞬时烧了起来。

“你怎么了?”陆羡理了理袖间,侧身见他古怪。

“没什么,就是见你如此爱重这女人……我,我我有些讶异罢了。”

“蕻儿这是,想娶新妇了?为兄定帮你相看个最好的。”陆羡盯着他笑得促狭,兄弟二人一起说这些体己话时,什么君王威严,早抛在脑后。

*

二人亦步亦趋,陆羡换了一身常服回到宝爵台正殿时,却见缪玄昭立于殿门前,对着四方的天空出神。

陆羡见她背影,倒是换了一身新鲜颜色,只是宫中尚服局御制大多材质名贵,样式却失于灵巧,此番缪玄昭着宫制的女装,倒衬出几分端庄。

想及方才自己在着装配饰上隆重,一番入水,反而徒劳,下意识自嘲般的笑了笑。

“缪小姐。”

“陛下。”

缪玄昭闻言转身,披下的青丝在殿外透进来的融融日光里镶着金边,侧脸背着光线,正朝他二人巧笑倩兮。

虽然细看仍有些勉强,却比方才要生动许多。

“我回去……”

“朕有话要问你。”

陆羡见其恢复了几分神采,心中雀跃,便想趁着机会,问她要一个确凿的答复。

两个人这般默契,一旁的陆蕻立马觉得自己多余起来,“啧啧”便要步出殿外,却又想着要抓住机会在这未来皇嫂面前,替自己的哥哥美言几句。

三人正面面相觑,皆不知下一步如何动作才好。

殿外中涓却恰在此时来传话,“回禀陛下,廷尉府周侍郎传报。”

他递上一信筒子,陆羡径直接过,接着打开,扫了扫那字条上所书。

“陛下万安。悉闻缪氏女已定罪,廷尉府预备其出狱事宜。不料其衣衫里藏有几枚金饰珠坠,缪氏女窃自吞下,趁众人不备,方才已弃世魂陨。只留一封给缪韶小姐的血迹书,一并呈上。”

陆羡扯出书筒里那沾着血迹的绢帛,攒在手中,一时沉默。

“怎么了。”陆蕻见陆羡神情一时不对,便要凑上去看那字条。

缪玄昭见陆羡古怪,眼中亦有探询之意。

“缪小姐……方才,你姐姐已在诏狱离世……说是自尽,并无太多痛苦。”

众人面前,陆羡言语上仍对缪玄昭显出些生分。

缪玄昭本是狐疑走至陆羡近前,听他说完,心口竟像漏掉了几次搏动似的,凝滞了半晌。

她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她只给你留了信,也许看看,你会明白。”陆羡把掌心那团似乎随意在衣袍上扯下的绢帛递到缪玄昭手上。

她接过来,有些麻木地展开。

“吾妹韶儿,请你相信,吾再无憾事。你我生在缪氏,可叹父母缘薄。今生唯一所愿,只你福寿绵长,勿念。玄娇。”

那血迹是新鲜的殷红,还未褪成深沉的赭色。阿姊离去不久,想来他亦对父亲彻底失望了。

缪玄昭攒紧那绢帛,欲哭却发现没有眼泪。

她与缪玄娇说来并未长久相伴过。在她们都长成可以互相扶持、彼此理解的心性之前,长久的岁月里,不曾说过半句完整的话。

不是因为各自秉性,而是因为家族,因为父母,因为所谓的嫡庶有别,因为一些如今看来莫须有的东西。

如果在缪公府一同经历的那段年岁里,她们能早些熟识,报团取暖,是否后来的一切误会都有转圜的余地?

可缪玄娇那时骄矜顺遂,目中哪有旁人。自己则是别扭清高,怎会主动示好。

她们的年岁好像错位一般,并未在对的时间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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