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1/2)
落幕
腊月的寒风呼啸而过,韩箴站在小区外那颗干枯发黄的银杏树下,沉默地看着前方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只是偶尔的拌嘴玩闹,但她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他从未见过,她脸上绽放出如此开怀的笑容。
韩箴是在昨晚八点登上了回国的航班。
之前在微信上说自己寒假不回来是骗她的,他想偷偷给她一个惊喜。
他不知自己为何这样归心似箭,一颗心总是不安分地跳动着,隐隐期待着什么。
独在异国他乡的日子里,他会时常想起去年四月,想起那个晚上——迎着微凉的江风,她的唇瓣轻贴在他脸颊。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吻,只能算是轻盈的触碰,是她醉酒后、头脑不清醒时做出的一个荒谬举动。
却是祸乱他心神的根源。
他意识到自己内心起了不该有的贪念,原本平静荒芜的心逐渐被某个影子填满,再也装不下任何人。
却又只能压抑在内心深处,不敢与旁人透露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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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苡言好端端走在路上,心脏莫名颤了颤,脚下有一瞬的失重。
她停下脚步,仓皇地回头,看向身后。
不远处有个身影一晃而过,莫名熟悉。
她用力眨了眨眼,再次往那个方向看去,却只见行色匆匆的路人,清一色都是陌生面孔,并无刚才那个熟悉的身影。
难道是眼花了?
“在看什么?”见她顿步往,梁竞舟拍了拍她的肩,问道。
舒苡言回过神,脸上的疑惑尚未褪去,有些失神地说:“喔,没什么,可能看花眼了。”
买完盐津梅子,两人一路说笑着往回走。梁竞舟低头,默默注视着身旁的女孩,看见她嚼得鼓鼓的腮帮子,唇角难得溢出一丝温柔。
忽而一阵风吹过,不知从哪里飘来一缕绒毛,落在她细密的发丝上。梁竞舟下意识停下脚步,略略擡手,指尖撚出落在她发间的细绒。
他的身躯忽然拢过来,温热指尖触碰到她的发梢,周身凛冽的气息传递过来,舒苡言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后退一步。
在她偏头躲开的一瞬,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愤怒地冲她喊了声:
“舒苡言!”
舒苡言惊愕地擡头,见宋思远气势汹汹地朝她走过来,脸色快要黑成烧焦的锅底。
她还未反应过来宋思远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小区门口。他不是明天的飞机回南茵吗?怎么忽然提早一天回来了?
大脑宕机半晌,舒苡言内心直呼不妙,用力推了推身旁的男生:“你快走,我哥哥来了!”
梁竞舟还未反应过来当下是什么状况,依旧杵在原地,不解地看着她。
舒苡言快要急疯了,再次催促:“你赶紧走啊,会被误会的!”
梁竞舟无奈。
他不明白,朋友之间有什么怕被误会的,何况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好躲的?他为什么要躲?
眼看宋思远就要走到跟前,舒苡言垂下脑袋,内心隐隐觉得自己要完蛋了t。
结果下一秒,宋思远在她面前站定,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便见对面的男生大方朝自己伸出手:“哥哥好,我叫梁竞舟,是言言的朋友。”
宋思远怔愣了下,冷嗤出声:“哥哥是你叫的?言言是你叫的?你谁啊你?我认识你吗?”
“就现在来说,的确还不认识。”梁竞舟说。
“不认识你乱攀什么关系?一边儿待着去!”宋思远懒得与他多说,一把拉住舒苡言的胳膊往回走,“跟我回家!”
舒苡言回看梁竞舟一眼,又转头看向火冒三丈的宋思远,愕然道:“哥,你干嘛呀?他是我朋友,真的只是朋友!”
舒苡言也不知为什么,事情莫名其妙就演变成这样。
宋思远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梁竞舟的底细,得知他在酒吧打工,还早早辍学混迹社会,内心笃便定他不是什么好人;又担心自己的妹妹与他走得太近,会受他影响,被他蛊惑,从而影响了她的学习和生活。
几经思虑过后,宋思远只好把这件事告诉了宋隽成和舒云芝,让他们通过自己的人脉关系,更加深入地查一查梁竞舟这个人。
两个大人得知这事,立马托人打听,结果查出梁竞舟近两年来因为打架斗殴在派出所留下不少案底,甚至还被行政拘留过。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舒云芝和宋隽成不由得捏了把冷汗,不得不出面干预。
元宵节前一天,连阴数日的天色忽然放晴,梁竞舟被邀请到宋家别墅。他目光一寸寸扫过屋内精致的装潢和价值不菲的古董收藏,内心忽然升腾起一种强烈的落差感。
有些人,如同娇养的花朵,生来便处于温室,有上好的养料栽培。
而他这种人,如生长在野外的杂草,经历风吹雨打,注定满身泥泞,一辈子难以翻身。
他正发着呆,保姆张姨给他递来一杯热茶,精致的雕花骨瓷杯捧在手中,是沉甸甸的分量。
尚未来得及仔细打量杯壁上精致的图纹,便听见一阵脚步声。
打扮精致婉约的妇人和一身休闲装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手挽着手从楼上下来,款步走到他跟前坐下。
这一刻,他已然明白过来,夫妻俩把他召来家中的含义。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耳边回荡着夫妇俩苦口婆心的引导和劝诫:
“我们知道你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并不如意,知道你早早就辍了学,家中还有一个重病卧床的奶奶。”
“孩子,你还年轻,人生的路还很长,千万不要因为走错一步路,就沉迷其中,自暴自弃,渐渐迷失了自己。”
“你这个年纪重新开始,其实一点也不晚。你不需要再打零工,不需要再去酒吧当服务生赚钱,我们可以资助你上学,国内外的音乐学院你随便挑。”
听完这些话,梁竞舟唇角募地擡了擡,“条件呢?让我消失?远离你您的侄女?”
“对,你离开这里,离苡言越远越好。”
舒云芝虽礼貌笑着,一开口却是句句诛心。
“首先,苡言年纪还小,还是个孩子,你与她走得这么近,还做出那样亲密的举动,实在是不太合适,这让我们作为家长不得不出手干预。”
“其次,孩子,咱们再说说现实存在的问题吧。我相信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你和苡言之间的差距。你好好看看,她从小到大过的是什么生活,你过的又是什么生活?”
“你看看我们提供给她的资源,衣食住行,样样都是顶好的。就不说学费和生活费了,光是苡言一节小提琴课的课时费,就可以抵上你一个月工资了,你知道吗?”
“还有……”舒云芝忽地回忆起什么,长叹一口气,神情忽变,“苡言从小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她有着清晰的人生目标,她很清楚自己的定位,知道自己应该接触哪些人、远离哪些人,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但现在,她居然为了你,跟我们顶嘴……”
听到这里,宋隽成轻咳一声,低声提醒道:“老婆,别扯远了。”
舒云芝摁了摁眉心,长舒一口气:“好,咱们说回刚才的话题。”
她看着对面的年轻人,郑重其事:“孩子,我知道你一直想上音乐学院,可家里出了太多的事,不得已才早早地辍学出去打工。”
“叔叔阿姨可以给你提供资源,让你出国念书,并且全额负担你入学第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在此期间,我们还会安排专人照顾你的外婆,让她住上私立的疗养院。”
“孩子,机会只有一次,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时间不多,就一周。一周之内,希望你能给我们答复。”
……
整个寒假,舒苡言几乎没有再独自出过门,她的一举一动更是受到全家人的关注。
譬如有时候多看几眼手机,舒云芝便会问她是在跟谁聊天,聊了哪些内容;哪怕是晚上睡觉前,舒云芝都要进屋看她一眼,确定她安安稳稳地上床后才带上门离开。
而这段时间,梁竞舟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没再联系过她。
当舒苡言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的时候,梁竞舟的电话号码已经变成了空号。
不止如此,他还拉黑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q.q和微信都被注销掉,她再也没有任何途径得知他的消息,或是通过任何人联系上他。
郁闷的情绪在心底积压许久,某日,舒苡言终于忍不住敲了敲舒云芝的书房门。
“姑姑,你们是不是把梁竞舟送走了?是你们让他换掉所有联系方式,不准他联系我的吗?”
舒云芝放下手头正在翻阅的杂志,眸色温柔看向她:“言言,这些事情你以后不要再管,也不要多想。还有三个多月就要高考了,姑姑希望你能够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好好备战高考,好吗?”
她伸手,抚了抚舒苡言的脑袋,耐心地说:“你想要交朋友,大学里有的是机会遇见更加优秀的人。但前提是,你得考上一所好的大学,远离一些不好的人和事,知道吗?”
舒云芝的话句句在理,令舒苡言找不到任何理由辩驳。
沉默许久,她咬了咬唇,颤巍巍开口:“可是姑姑,他不是什么坏人,他也没有对我怎么样……”
见她自降身段为那个人说话,舒云芝忽地怒了:“你非要姑姑把话说得难听吗?他想干什么,你清楚吗?”
“言言,他是看你年纪小,心性不成熟,好哄好骗!他看你心软好拿捏,他在玩弄你!”
“我们送他走,让他出去念书提升自我,是为了他好,同时,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聪明地选择了让自己拥有一个大好前程,没有人逼迫他!”
“那你呢?言言?你要因为一个不值得的人,自甘堕落,迷失自我吗?”
舒苡言擡头看着她,焦急道:“姑姑,我没有……”
“那就别再提这个人,也别再想这些事。以后的日子,你必须一门心思用在学习上,直到高考结束。”
舒云芝用十分平静的语气给她下了死命令。
舒苡言从未见过姑姑这么生气的模样,内心是真的又怵又怕。
她不敢再多言,默默道了声“对不起”,便带上门,轻手轻脚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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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韩箴过来串门,看见舒苡言坐在顶楼天台/独自吹着冷风,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心绪复杂,站在她身后许久,才缓步靠近。
“天气冷,小心着凉。”韩箴在她身侧站定,俯身递给她一个暖宝宝。
“谢谢。”舒苡言擡起头,微抿着唇看他。
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处,韩箴这才注意到,这段时日她好似清瘦了些,本就瘦削的脸颊微微凹陷进去,肤白如瓷,便衬得眼下的黑眼圈更加明显。
他又不傻,自然知道她是为何消瘦,又是为谁魂不守舍。
心里泛酸,发苦。
他在她身旁坐下,隔着很近的距离,就这样垂眸看着她:“听你哥哥说,你最近一直心情不好。”
舒苡言耷拉着脑袋,没有说话。
半晌,韩箴用很轻的声音问道:“很喜欢他?”
舒苡言思考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她摇头:“就是朋友而已。”
关于梁竞舟,她其实想要解释很多。
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究其根本,大概是t因为,她从不相信这世上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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