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物(1/2)
旧物
转眼,年关将至。
舒苡言整日奔忙于无休止的排练和演出,连轴转了大半个月,整个人疲惫不堪,终于在除夕来临前空闲下来,得以稍稍喘口气,期盼着能够度过一个闲散的春节假期。
林伊岚和夏文韬还滞留在美国迟迟未归,除夕那天,舒苡言只能把夏以恩带去姑姑家过年。
临近中午,舒云芝独自在厨房里忙活,舒苡言和宋思远一前一后进去,想给她帮忙,被她以人多碍事为由赶了出去。
不久,饭菜上桌,舒苡言端坐在凳子上稍显拘谨,一旁的夏以恩则随性许多,不论两位长辈问什么她都笑嘻嘻的回应,性子相当讨喜。姐妹俩一静一动,形成强烈反差。
一顿饭下来,舒云芝一直默默观察着坐在对面的舒苡言,见她吃的很少,也不怎么开口讲话,内心既无奈又酸楚。
她拿起公筷给舒苡言夹了许多菜,装在碟子里,放在她面前:“言言,你别只顾着吃饭,也多吃点菜,我瞅你像是又瘦了。”
“谢谢姑姑。”舒苡言擡起头冲她笑了笑,很快又垂下眼,避开视线。
半晌,舒云芝放下筷子,拿起手边的小半杯白酒一饮而尽。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口腔和脾胃,她深吸一口气,眼眶也微微泛红。
酒精是极好的催化剂,或许只有在微醺状态下,她才能够暂且放下长者的面子和姿态,与对面的女孩掏心掏肺地聊上几句。
舒云芝看着心心念念盼了许久才终于盼回家一次的侄女,忽地轻笑一声,说道:“言言,姑姑知道,这么多年,你心里一直放不下当初那件事。我知道你一直责怪姑姑姑父,怪我们当年把你一个人留在南茵。”
说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你哥哥是我的亲生骨肉,他出了事,作为父母,我们不能把他丢在那么远的地方不管不顾……可是言言,这些年在姑姑心里,何尝不是把你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那时候姑姑实在是没办法了,也没有精力再去管你、照顾你,我以为你妈妈能够照顾好你,不然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丢下你,绝对不会……不会让你有了放弃生命的念头……”
说到这里,舒云芝已经泣不成声,维持了大半辈子的优雅知性的形象在这一刻悄然崩塌。
见她如此失态,宋隽成心里也跟着难受,拿起纸巾帮她擦掉眼泪,在她耳边低语:“云芝,今天是开心的日子,孩子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说这个了。”
“你别管我,我要说。”舒云芝抹了把眼泪,执拗道。
她擡起头,再次望向对面的女该,哽咽道:“五年了,言言。整整五年,你没有回家住t过一次,哪怕是逢年过节回来看望我和你姑父,也是一顿饭的功夫就匆匆走了。”
“我知道,这些年你心里一定有很多不满和怨气,姑姑希望你不要憋在心里一味的折磨自己,哪怕你说出来,发泄出来,姑姑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隔着一张餐桌,舒苡言沉默地看着对面这个两鬓斑白,眼角浮上细纹的女人,以及她从未有过的失控模样,泪水顺着眼眶无声无息淌落下来。
到底十年了,曾经那样容光焕发的人,也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徒增几分苍老和憔悴。
宋思远垂着眼坐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场景,内心情绪翻涌,却没有出声打断他们的对话。他知道,这些话舒云芝已经憋在心里许多年,只是今日借着酒意才能宣泄出来。她需要一个宣泄的窗口。
舒苡言也是一样,她们都需要敞开心扉,与对方好好聊一聊。
舒云芝的话音落下,手腕抵在眉心,默默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许久没再开口。
偌大的客厅一时安静下来,一旁的夏以恩已然傻了眼,坐在原位不知所措。
见状,宋思远冲她使了个眼神,柔声对她说:“以恩,哥哥带你上楼打游戏。”
“好。”夏以恩乖乖点头,跟着宋思远上楼。
转身前,宋思远回头看了眼一旁沉默着的舒苡言,掌心覆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似无声抚慰。
舒苡言静静听着舒云芝断断续续说了许多,将这些年心中的愧疚和歉意吐露了个遍,最终不胜酒力,醉倒在餐桌上。她这才慌忙起身,叫宋思远下楼,两人一起把意识模糊的舒云芝搀回卧室休息。
晚上吃过年夜饭,舒苡言没有像往常那样急着离开,她打算带着夏以恩在这边住上几天,好好陪姑姑姑父过个年。
许是年岁渐长,今年姑姑姑父不再向往年那样坚持守岁的传统,早早回房休息了。
入夜,夏以恩踏踏实实进入梦乡,小姑娘睡眠质量一向很好,雷打不动。舒苡言却心绪凌乱,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今日注定无眠,屋子里又憋闷,她干脆套上羽绒服,一个人出门走走。
行走在小区里,冷风无孔不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把衣服裹紧了些,试图让自己静下心来,细细回忆着今日舒云芝在饭桌上说过的话。
她低头,脚尖踢着一块小石子,就这么一直往前走,石块一路向前滚动,却在某一刻撞上一双干净锃亮的皮鞋,晃荡几下后,安安静静的躺在地面上。
舒苡言擡起头看着对面的人,有些讶异:“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出来扔垃圾。”韩箴随便找了个由头,温声答道。
实际上他哪里是出来丢垃圾,他是夜里睡不着,去露台上抽根烟,一低头就看见小区石板路上那道孤零零的身影。她一个人在小区里慢吞吞走着,明明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却依旧显得单薄。
韩箴套了件外衣,不放心地出门,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她跟前。他的想法很简单,今天是除夕夜,万家灯火阖家团圆的时刻,他不忍看她一个人。他想陪陪她。
视线扫到她睡裤下露出一截光洁白皙的脚踝,他眉头微蹙:“怎么连袜子都不穿?”
舒苡言把脚往后缩了缩,却忽然觉得鼻子酸涩,她将脑袋低下去,泪水落下来那么一两颗,很快又被她憋了回去。
“你怎么了?”他弯下身来看她,见她眼眶湿润,鼻头通红,就知道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可他不敢冒进,只能摸摸她的脑袋,轻声安慰一句,“好了,不哭。”
过了许久,她依旧咬着嘴唇,不置一词。
萧瑟寒风一阵又一阵吹过,见她冷得发抖,韩箴把她朝面前拉了一把,帮她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最顶端,又帮她把帽子戴上:“想说吗?不想说的话,就先回家,回去泡个澡好好睡一觉,不然会冻感冒。”
“我不想回去,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她尽力控制着情绪,抑住颤抖的嗓音,让语气显得平直,“你回家吧,不用管我。”
见她绕开自己,自顾自往前走,韩箴叹了口气,一把拉住她的手,带她往车库方向走。
韩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让她坐进去,打开暖风,在后备箱里翻翻找找。还好车里放着没用完的暖手贴,他拿出来,一连拆了好几个递给她。
看着被塞得满当当的手心,舒苡言无奈道:“真的没有这么冷。”
结果刚说完,鼻涕就快要掉下来,她慌忙抽了张纸擦掉。
韩箴把车门带上,自己退出车内,倚在车门上点了根烟。她既然想一个人待着,那就给她一些空间,让她独处。
透过车窗,舒苡言看着他熟稔的点烟动作,以及在他掌心跳动着的那一簇火苗,内心陡然波动了下。
空调暖风把车内烘得暖融融,手里的发热贴也起了作用,将冰冷的手心捂出些许温度。舒苡言就这么静静盯着窗外他的背影,不知看了多久,困意袭来,眼皮开始打架了。
直到手机振动了下,一连弹出许多条拜年信息,她终于惊醒,发现已经是零点了,远处的广场上敲响了新年钟声,一声又一声,悠远而又绵长。
也是在一瞬间,远处的夜空中绽放出绚烂的焰火,将她原本幽暗的瞳孔映得透亮。她拉开车门走了出去,来到那个人身边,吸了吸鼻子,手指轻扯他的衣袖,“韩箴。”
“嗯?”他低头,眸色依旧温柔。
她抿了抿唇,唇角牵出一缕很淡的笑容,嗓音依旧很轻:“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他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得离自己近了些,两人并排倚在车上,“看完了再回去?”
“好。”她将双手插进口袋里,仰起脑袋,望着天边遥远的,盛放着的焰火,忽然有些恍惚,好像很多年没有听过新年钟声,也没这么认真地看过烟火秀了。
烟火秀位于江边的中心广场,距离他们很远,但还是能完完整整的看见。整个烟火秀持续了十分钟,结束的那一刻,舒苡言低下头看了眼时间,0:10,还真是一秒都不多耽搁,忽然觉得有点意犹未尽。
她看了眼身侧的人,正思索着如何开口道别,忽然听见一阵很轻的脚步声,随即一束白光打了过来,险些被晃了眼。
喻卿打着手电筒过来,见韩箴倚在车门上,纳闷道:“这么晚不睡觉,杵在那儿干嘛呢?”
喻卿来得猝不及防,两人都被吓了一跳,韩箴眉心跳了跳,诧异道:“妈?你怎么出来了?”
“我睡不着,见你车灯亮着,就过来看看。”喻卿说着,目光一转,看见一旁的舒苡言,愣了愣,嗓音忽地软下来,脸上溢出亲切的笑容,“言言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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