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1/2)
第58章
新添的十张帖子,后来被王府管家送到了京中簪缨世族的府上。
京中人尽皆知,琼阳郡主每年都办赏菊宴,但这菊宴的门槛却是高不可攀,若非皇亲国戚,只怕是摄政王府门前的石狮子都不得一见。
这般情形下,按理来说,收到帖子的世家夫人们,合该欢喜才是。然而她们却实在有些笑不出来。
收到帖子后,她们便着人去打听了一圈,发现不论祖籍门庭,文臣武将,被送帖子的这些人家唯独只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府中皆有适龄未婚的年轻子弟,品性才学在京中是有名的出众。
这是什么意思?
郡主选婿?
“天爷呀……早知道我就该让我儿早日相看……我儿性情刚烈,若是赏菊宴上得了郡主青眼,只怕到时候……”
“这话说得,好像郡主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座中有人以袖掩面,弯唇笑道,“只是实在不巧,郡主的帖子来得晚了些,我家几个孩子,今日一早便启程去了他们外祖家中,只怕是要重阳后才能回京。”
她早便将这些事情安排了妥当,这会儿非但不发愁,还有闲心安抚在座收到了郡主请帖的诸位夫人。
不同于这边一派凄风苦雨,那边崔照得知妹妹的手笔,当天夜里便在蘩楼设宴,广邀众位青年才俊,一番威逼利诱,最后又命人呈上早已准备好的白纸黑字,勒令才俊们签字画押,保证赏菊宴那日务必到场,否则便要与他上演武场较量。
崔照从小便在定京城中颇有威名,与妹妹宝音的名声不同,他的名声是自己一拳一脚踢打出来的。
从小崔照就知道自己妹妹长得十分好看,玉粉雕玉琢,但也仅限于此。关于这件事,他心里没有更多的概念。直到崔宝音年岁稍长,又正是不知事的年纪,待人处事也不似如今这般全凭自己心意,反而软糯可爱,谁若捧了什么新奇点的玩意儿吃食,都能得她一声软乎乎的“哥哥”“姐姐”。
在崔家里这般就算t了,然而眼见得出了崔家,妹妹还是这般好骗,崔照终于受不了。也不过才小萝卜头一个,就要去学武,学了个三两分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自己藏在枕头下的劄记,哪家的臭小孩在哪年哪月哪天用什么东西哄骗了妹妹,他全记得清清楚楚,带上劄记便开始挨家挨户打过去,直到打得满京世家贵族小公子鼻青脸肿抽抽噎噎地保证,再也不敢对小郡主行诱骗之事才作罢。
蘩楼里,没见过世面的青年才俊们从小便是没见识过崔照的拳脚,但也听说过他以一挑百的恶名,于是一个接一个,战战兢兢地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崔照收了纸,一眼都懒得看他们。
虽然不知道宝音究竟想做什么,但多看看旁的公子哥儿也好,总之比一颗心吊在谢玄奚身上好多了。
做哥哥的,总得成全妹妹。
“不过还有一点,届时你们到了宴上,安安分分赏你们的菊花,可不准对我妹生出些有的没的心思。”他说罢,见无人应答,不耐烦地屈指在桌上敲了敲,“听懂了吗?”
“听、听懂了。”
众人稀稀拉拉地应道。也没人敢问,若是郡主对他们生出了心思该怎么办。
毕竟放眼望去,在场诸位,没一个打得过崔家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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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到了摄政王府开赏菊宴的日子。
王府门前一早便有车马如流。裴信姝与贺初窈自然来得最早,由丫鬟带着往飞鸿苑的水榭里去。
今日崔宝音将宴席设在水榭里,宫中赐下的菊花一路从前庭摆到抄手游廊下,再到水榭外的台阶上。
裴信姝一路走来,看得很有些想笑,问贺初窈:“你往常去别人家里赴宴,可见过这般排场?”
贺初窈睁大了眼睛:“倒是没有。这里头又有什么讲究?”
她知道裴信姝说话,向来不会无的放矢。果然,紧接着便听她道:“倒也没什么讲究,左不过就是某人偷懒的心思,简直藏都藏不住。寻常人家里设什么花宴,总爱分几个地方,一处是说话的,用膳还要移步,赏花则又在一处。这里头的讲究,则多了去了。”
“譬如其中可以攒下许多时间,让有心的公子小姐间仔细相看,又譬如也可以令宾客们在这走动中领略一番主人家造园的审美趣味,明里暗里,讲究总归不少。但你看今日,咱们赴的这赏菊宴,一路走来,到水榭里,重头戏便已经是排完了。”
裴信姝说着,眉眼间的笑意更甚:“真是没见过有谁这样偷懒的。”
贺初窈恍然大悟:“我还以为是她别出心裁!”
崔宝音远远就听见她叫嚷,从水榭里出来,又见着裴信姝面上的笑意,便知道她是看穿了自己偷懒的心思,还与贺初窈道清了其中关节,挑眉哼了一声,伸出食指按住脸往下一拉,朝两人做了个鬼脸,反驳道:“我本就是别出心裁。”
大热天的,谁愿意带她们满园子闲逛?随便看看得了。
她说罢,忽而又想起来一桩好玩的事,眉眼弯弯道:“不过倒是有人,比我更别出心裁,分明我没给他下帖子,却还眼巴巴要凑上来,窈窈啊窈窈,你说这徐青驰,他安的是什么心?嗯?”
贺初窈红着脸跺了跺脚,背过身去佯装看云看水看石阶边的荷花,总之就是不看崔宝音与裴信姝,小声回嘴道:“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三人这边在水榭里说着话,那厢便有夫人们携着子女陆陆续续地到了府中,待侍女们引着他们一路仔细赏过宫中赐下的菊花,到了水榭里后,众人又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开始寒暄起来。
崔宝音与她们略略说了几句话,便又拉着裴信姝与贺初窈两人谈天说地。
裴信姝一面听她说话,一面四处张望,还以为自己的小动作够隐秘,没成想不过一会儿便见她不满地噘着嘴朝自己看过来:“你在找什么?都不认真听我说话!”
裴信姝闻言,立时乖乖坐好,然而她犹豫半晌,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怎么不见谢玄奚?”
崔宝音闻言,翻了个白眼:“他死了才好。”
裴信姝:“……”
“他又惹你不高兴了?”贺初窈眨了眨眼,歪头问道。
崔宝音冷哼一声,硬邦邦地道:“没有。”
末了,她又补上一句:“我才不会为不相干的人不高兴。凭他是谁,也值得我为他不高兴?”
她话音方落下,便见眼前落下一道阴影。
她擡起头,对上来人一双清淡眼眸,哽了哽,终究是没再说话。
水榭宽敞,地势开阔,来赴宴的夫人们与众位世家公子千金俱在当中,有人凭栏赏荷观鱼,有人对坐吟诗,也有人三心两意地说着话,双眼悄然望向这一端。
谢玄奚本不欲来今日这赏菊宴。
迟雁声自焚后,朝堂上下顷刻间便乱做了一锅粥,从前与他有过勾当的,都担心是事情败露,更怕皇上清算,一个两个争先恐后地要告病还乡;他的学生们坚信老师是死于党争,又前仆后继地要策划一系列行动针对祝党;作为迟雁声的死对头,祝东风也没闲着,眼见清流一派群龙无首,便开始忙着收割……
然而这对太子而言却是极好的历练机会,这些天谢玄奚于是一直宿在宫中,在皇帝的授意下领着太子处理督办和迟雁声有关的一切事宜,总算以雷霆手段将风波压了下去。
废寝忘食地忙了好些天,今日总算得闲。谢玄奚原本打算回府,却在出宫路上偶然听宫人提及,今天是崔宝音设赏菊宴的日子。
想到上回在定国公府里撞见的场景……若是今日他未曾在宴上现身,恐怕又会有人拿着这事作话柄,以此嘲讽她,诟病她。
她性情磊落,自然无惧流言,然而他却竟无法视若无睹,弃之不理。
于是他到底来了此处。
却见着她神情恹恹,一副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然而下一瞬,崔宝音却又笑起来:“上回我生辰宴,谢大人也来迟,今日赏菊宴,你又来迟。”她以手托腮,身子微微前倾,仰脸看向谢玄奚,眼角眉梢带了几分笑意,神情却仍旧清淡,“谢大人,若是不想来,可以不来的。”
她语气轻飘,像手边白瓷茶盏上方一抹碧色茶烟。
连兴味也索然了。
谢玄奚正要说话,崔宝音却不给他机会,自顾自起了身,对水榭中众人道:“该用膳了,还请诸位随本郡主移步。”
她原打算让众人在水榭里将就着用膳,水声潺潺,风送荷香,传出去也雅致,不算辱没了宾主的身份。然而谢玄奚既来了,她却又想改个主意。
谢玄奚被她堵了话头,错失机会,只得将话咽回去,与众人一道,随着她去到近旁的葳蕤轩中。
葳蕤轩,下人们已经置好了冰盆。
此处与水榭离得近,管事早就做了准备,令下人收拾了出来,若是夫人们起了兴致,游园至此,也不至于怠慢。
待众人落座轩中后,崔宝音便听得下头有人轻声道:“这葳蕤轩倒是雅致,若是再得美人献舞,有清音雅乐,方才不负盛会啊。”
崔宝音扯了扯唇,又偏过头吩咐采棠,快马加鞭出府去请畅春楼的戏班过来。
畅春楼的戏班在京中久负盛名,尤其是在女眷之中,只因其中无论乐师伶人,皆为男子,且生得姿容过人。
只是寻常人家里,后宅女眷设宴,倒也不敢请这样的戏班子,尽管两厢清白,然而人言可畏。大多宗妇千金,还是更愿意遮掩身份,去楼里包个雅间,听曲看戏。
这还是头一回,畅春楼的楼主接到了上门的单子。
“楼主,咱们去吗?”听闻琼阳郡主派人过来请他们上门唱戏,有胆大的跃跃欲试地问道。
楼主捏着烫金的名帖,面上犹豫的神情逐渐变得坚定起来:“去,为何不去?光明正大的生意,旁人做得,我们畅春楼也做得!”
琼阳郡主敢开这个先河,他便敢带着手下的人走下这三尺戏台。
左右他们背后也并非无人。
葳蕤轩中,一曲清歌方歇,畅春楼的戏班子便到了。
席间有涉世未深的公子哥儿见着一行着彩绸华衣,施粉黛浓妆的男子鱼贯而来,瞬时便好奇地转过头,向周遭熟识的人问道:“这是?”
那t人声音低低地答道:“低贱之民而已。分明有手有脚,却甘心做个粉墨戏子,彩衣娱人。这琼阳郡主,也当真是荒唐!”
今日这般场合,竟公然让这些男伶登台唱戏,简直斯文扫地,有辱视听!
他越想越觉得不能忍受,索性起身出列,语气隐忍,却也难掩冷硬地,在一片乐声中开口请辞:“卫某还有事在身,今日多谢郡主设宴款待,若无别事,请恕卫某先行告退了。”
今天这赏菊宴他实在是待不下去了,试问他铮铮男儿,如何能眼看这琼阳郡主视男人如玩物一般,令他们唱戏取乐……这样的折辱,旁人受得,他受不得!便是要挨崔照一顿打,他也认了!
崔宝音正被贺初窈劝了两盏青梅酒,这酒并不醉人,奈何她酒量却也不深,不过两盏入喉,便已经有些头脑发昏,好在没有上脸,她又一贯最擅长在人前装得一副骄矜模样,是以这会儿她听了卫楚的话,泠泠擡起眼眸,座下众人见她面色如常,还只当她神思清明。
她睁着水润的眼眸望着席间的卫楚,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慢吞吞开口道:“有什么事?”
不远处咿咿呀呀的声音依旧响彻水榭亭台,听得卫楚心下更生恼意——他自恃傲骨,向来不愿与京中纨绔同流合污,加之家世了得,从来待人不假辞色,崔家他虽忌惮,但真论起来,他却也坚信他们不能拿他怎么样。接着了郡主的帖子,他第一反应便是要拒了这赏菊宴,然而母亲却望着他垂泪道:
“你此番避而不去,自然是成全了你的清名,然而可曾想过你父亲在朝中的处境?摄政王如今早已放权不错,可他的门生故旧,却还依旧把持着朝政,倘若因你之失,使得你父亲成了众矢之的,届时……你又该如何?”
他微微转过脸,果然望见席间的母亲正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她在担忧什么呢?自己在夫人间的名声?父亲的前程?还是他这个做儿子的,心里的所思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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