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玉树(六)(2/2)
姒夭勉强挤出个笑容,虽然心里乱,嘴依然甜,“看师父说的,我也没什么事,上卿去打仗了,老夫人前几日也离开家,日日无事,当然要来啊,子璐儿有师父照料,怎会不放心。”
对方笑着让她坐下,经过那次熬药时的谈话,彼此关系亲近许多,看姒夭故作欢心,掩不住眉宇间的失落,揶揄道:“君泽才走没几天,你就这样,早知惦记,当初不如跟上。”
姒夭脸一红,“我才没那么小心眼,走就走呗,反正人家也没打招呼,我——心里有别的事。”
语气越来越低,眼眶也红了,似有千般委屈,以往她为达到目的,也会扮做楚楚可怜,但这一次绝对真情实感,定是遇到不小的坎。
挚枫荷将刚配好的汤药递来,“喝点舒心汤,烦心事都能烟消云散。”
姒夭拿手巾抹下眼眶,“还有这种东西,师父该早告诉我,何至于让徒儿如此难过。”
一边伸手端起,抿了口,满嘴甜香,确实好喝,但她不傻,晓得只是普通米浆加上雪山蜜,原来挚舍人也会哄人开心。
心里一酸,又落下泪,越发收不住了。
对方并不吭声,伸手轻轻拍上她的肩,“有话不妨讲出来,我已年过花甲,你放心,起不了风浪,记性也不好,绝不会泄露秘密,今日你说完,转头也就忘了。”
天气太好,光线热烈,好像不太适合谈起悲伤之事,但心里又波涛汹涌,不吐不快。
擡眼看对方,眉眼尽是慈爱,想着上次挚舍人说过,在安国也认识眼下长红痣之人,还问母亲是不是同脉,当然这种事实在没影,可如今哪怕只有一丝牵连,也让她倍感温暖。
“我——”张口又合上,悲伤不已。
挚舍人也不急着问,扭头看层叠竹影打在窗上,慢悠悠地:“你知为何古往今来,凡是隐世皆爱在院中种竹呐。”
“竹子高洁挺拔,自然世外之人都爱。”
对方点头又摇头,“我看未必,竹得风,其体夭屈如人之笑,你仔细想想,一个笑字上是不是有个竹啊,我看那些人太无聊,种竹好提醒自己,生活需时常找乐子。”
姒夭抿唇,“我看是舍人这样想吧,以后我也要常来,多看看竹子,必会满眼带笑。”
“是不是我想出来的,也无所谓,此时此刻,咱们舒心了便是。”
从进门到现在,她一副哭丧的脸,倒要人家年过半百之人说笑逗乐,实在不成体统。
擦干泪,眼里感激又崇敬,“舍人真是豁达的好性子,出尘超然,只可惜俗世纷争,不是每个人都有修为,比如我就不行,如今仍被些枝枝蔓蔓缠住,心里忽上忽下。”
挚舍人仰头笑,“女郎今年芳龄几何啊?”
她呆呆地答,“二十有六。”
“对啊,你不过才活了二十六载,怎能超然,我都多大了,比你足足年长四五十岁。”
一边乐得撵胡须,眸子清澈有光,姒夭暗自赞叹,舍人年少时想必也是光风霁月,俊美绝伦。
“等你到我这个年纪,想不超然都难,指不定比我更得道啊。”
姒夭苦笑,“我这种人,一辈子和得道扯不上关系,不过是俗之又俗的一个人,来到世上要把该办的事办好,然后再逍遥。”
瞧她比刚才精神许多,挚舍人心里安慰,方才问:“桃姜,倒底有何事啊!”
姒夭长出口气,从心里喜欢对方,愿意坦诚相待。
“我身上有仇,报仇又不知该如何做,可仇人就在眼前,没有不报的道理。”
挚舍人蹙眉,“你年纪轻轻,如何有仇人?”
“我的母亲,原本以为她日子过得不好,自己不想活,没想到竟被人毒死。”
义愤填膺说着,保留最后的理智,没把自己乃楚国公主说出来,只道闻见舜华香,一定是女闾探子下毒。
没注意对面人脸色苍白,半晌才回过神,也不顾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急急问:“你确定与子璐儿身上的毒一样!”
姒夭忙不叠点头,“是呀,其中还有缘故,我仍理不清,但此毒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