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福百姓（重修）（2/2）
鼎中罡风漩涡空空，君珩却出现在了阿妖身边，在大树被砍倒的瞬间，揽住阿妖坠空的身形，带着她落在某处屋檐上。
“阿妖……噗~”话没说完，君珩就连连吐血，身前衣襟都被染红，阿妖忙扶着他坐下，“君珩你没事吧？”
君珩很不好受，他根本听不清阿妖在说什么，到现在耳中还在轰鸣。
万应娘娘虽是淫祀，但毕竟受了太多人间香火，有云云信徒的虔诚供奉在身，在祈夜城堪为一手遮天。
而他虽然扛下六尘炉的一击，却只觉脏腑灼烧的厉害，连口囫囵话也说不出来，连连掐诀平复气血。
是时，远处有火光滔天，浓烟升起。
君珩腰间的玉佩闪了闪，他还来不及查看，阿妖就听见一声轻斥。
“你们竟敢烧庙！”
空中的万应娘娘感应到异常，甩袖震开苍玉三人，衣袂翩飞间正欲离去，又被乌檀甩出长鞭拦住，颇有种不死不休的架势。
万应娘娘再度送出六尘炉，鼎口罡风对准了乌檀，声音难掩震怒，“放火烧庙罪大恶极，本神要为民除害！”
君珩还在紧急调息，乌檀又危在旦夕。
眼见底下的百姓们翻出木梯，正拥挤着想要上房，她纵身跃往隔壁屋檐，边引开百姓们，边仰头对着万应娘娘喊道：“喂，万应娘娘，我们就是故意的。”
“故意找到机会将你请离，然后放火烧了你的万应庙，庙里的一砖一瓦，包括你的神像，通通付之一炬。”
“也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淫祀无福’！”
她故意大声叫嚣，在吸引到万应娘娘仇恨，引得她停下对乌檀的攻击，荼白和苍玉急忙将乌檀救下，万应娘娘反手将六尘炉盖砸落，阿妖翻滚着跳到右前方的茅屋上。
身后屋舍轰然倒地，带着漫天飞舞的烟尘，阿妖险险避开攻击范围。
空中的万应娘娘垂眸，隔着帷帽锁定阿妖，玉指缓缓张开，六尘炉盖寸寸变大，大到阿妖插翅也飞不出去，更有飘渺香雾如影随形。
她轻哼一声，六尘炉盖便重重落下。
阿妖被飘渺香雾化作的枷锁缠住腰身，整个人动弹不得，眼看炉盖当头砸落，便一把扯开右腕红线，摘下沧溟小剑奋力抛远。
沧溟小剑本为沧溟剑的一部分，刹那间便双剑合璧。
持剑的君珩陡然睁开了眼，气血再度翻腾起来，“不！”
阿妖生生受下六尘炉盖的碾压，压的面纱怦t然断裂，也压的她喘不过气，浑身筋骨都好像要碾碎，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她似乎成了一滩血水，平静而又无望的等待着凌迟。
红线上的水珠被她攥在手心，寸寸收紧。
赌一次，就用这条命来赌一次。
赌输了，退游。
赌赢了，不亏。
筋脉剧痛，血气弥漫。
“阿妖！”君珩握紧沧溟剑，纵身飞向六尘炉盖。
双剑合并，完整的沧溟剑带着所向披靡的剑气，一剑掀飞了六尘炉盖，后者飞旋回万应娘娘身前，转瞬间缩成掌心大小。
乌檀、荼白和苍玉，三人联手攻向万应娘娘，被她用六尘炉身的大鼎击退。
休说淫祀无福，在祈夜城，她万应娘娘就是至高无上的……神！
有福无福，都在她一念之间。
院墙上空，君珩正要落地查看，却感受到一阵柔风拂过，他擡眼望去，就见阿妖遥遥飞向万应娘娘的血色背影，轻盈而坚定。
她没事，幸好她没事，还好她没事。
君珩握剑的手先是微松，而后收紧了几分力道，再度飞身而起。
原本还在欢呼‘万应娘娘杀妖蛇’的百姓们，错愕的呆滞在原地。
“快看，妖蛇会飞。”
“废话，没长眼睛吗，问题是咱们还怎么追？”
“……”
追是追不上了，但瞧还是瞧得见的。
众人齐齐仰头，见妖蛇飞向了万应娘娘，而万应娘娘却也一动不动，任由着妖蛇缠绕。
很早前，阿妖就发现了规律——若想恢复正常色觉，必须催动腕上水珠，而只有她受到伤害时，水珠才会被绝对催动。
她赌赢了。
于是她御空而行，在面前万应娘娘云锦仙衣的映衬下，破烂染血的衣衫极尽惹眼，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琉璃青瞳透过轻纱帷帽，直入万应娘娘的双眼。
猝不及防，原本想要掌控一切的伪神，反倒被青瞳一窥过往。
然而过往却是一片黑暗，让阿妖如处深渊，什么也看不清楚。
掌心水珠莹莹，青瞳微闪间，透过幽暗无光的双眼，看向了万应娘娘的心，于是黑暗在漩涡中褪去，光阴流转回昔年。
青瞳看见了入城的帷帽女子，对方正在温柔赐药。
如和煦暖阳般抚慰着众人，更是引得百姓们感激涕零，随着女子转身离开，城门口风掀开她的帷帽，露出一片净白面庞。
青瞳正要看清她的相貌时，过往被掐断了。
因为君珩手持沧溟剑，在乌檀三人的合力相助下，布置出一道巨大的太素剑阵，随着剑诀的催动，太素剑阵中凝成的金黄色巨剑，带着无上的杀戮之意，从万应娘娘的头顶重重刺下。
“青瞳琉璃……噗~”
万应娘娘不可置信的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长长的帷帽，甚至踉跄到站不稳，大鼎旋转着化做炉身，与炉盖合二为一，六尘炉用尽最后的香雾之力，才将她险险托在空中。
“你们，竟敢，弑神！”
青瞳漠然扫过帷帽下的真容，也看见了她体内流失的生机之力，“画皮假神而已，可杀。”
“本神，本神是在造福百姓！”万应娘娘再也维持不住高傲，心有不甘的大喊起来。
“你打着造福百姓的名义，做的却是蛊惑人心的事，昔年后土身祭神石，本应被长久祭拜下去，却毁在你的手里，你也配与后土相提并论！”
青瞳声音很平淡，平淡到听不出喜怒哀乐。
但不妨碍万应娘娘听懂她的话意——真正的神明，是心怀苍生，而不是操纵苍生。
伴随着远处万应庙的轰然倒塌，万应娘娘脚下的六尘炉寸寸开裂，直至化为齑粉消散不见，底下原本还在欢呼的百姓们，见蟒蛇又变成了个姑娘，不禁纷纷擡手揉眼。
万应娘娘未入人间《祀典》，更不在天书神谱上，通身修为依靠的便是庙宇和信徒，即便部分冲向万应庙的信徒，譬如余婆婆等人，在急着打水救火。
但是朱砂放的五行之火，又岂是信徒们能轻易灭掉的，他们只能绝望的看着庙宇毁于大火，空荡荡的心灵无所寄托。
无所不能的万应娘娘，却保不住自己的万应庙，信徒们有的迷茫有的哭嚎，整个祈夜城都乱糟糟的。
万应娘娘低头，望着六尘炉消散，仰天悲鸣着从高中坠落。
没有血肉横飞，只有木头磕碰的声响。
但此时此刻，无人在乎万应娘娘的生死，因为水珠敛去光芒，青瞳也已合眸，血染衣衫如断翼蝴蝶，在将将砸向地面时，被君珩揽住腰身，安置在了脚边鼓面上。
阿妖无力的栽倒在他怀里。
感受着颈肩微弱的呼吸，君珩彻底松了口气，强忍着喉头的腥甜，强撑着看向前方青石板。
那里躺着四分五裂的木头神像，乌檀捂着心口道：“又变回木头了？”
正巧朱砂匆匆赶来，“大师兄，你们没……”
‘嘘~’，荼白伸手比划后，凝神嗅了嗅。
随即收扇指着木头断臂，“朱砂、烧。”
朱砂二话不说就弯弓射箭，箭尖火光点燃了木头断臂，其间飞出的一团亮光，被荼白及时豁开扇子，一扇拍了回去，又受了苍玉送出的八角雷印，彻底魂飞魄散。
大火燃烬时，有气愤的百姓们集结而来，手中举着棍棒扫帚，朱砂指尖亮起传送符，带着众人回到了城隍庙。
破烂的庙门，更破烂的正殿。
战损的众人，更战损的阿妖。
后土像前，朱砂和祈沉香分头忙活，照顾着排排躺的众人。
祈沉香握着打湿的帕子，走到阿妖身边，目光从血色的衣衫，上移到她钟灵毓秀的脸，又看了看忙活的朱砂，“那个，她，她不是万应神侍对不对？”
朱砂正在给二师姐乌檀擦脸，见状擡头道：“你觉得呢？”
“肯定不是，她长得如此好看，做不了貌丑的万应神侍，”祈沉香低头给阿妖擦手，又想起什么道：“那她也是九爻的弟子么？”
“不是。”
“那她是什么人？”
“她不是……”朱砂心直口快，却又在最后关头咽了回去，目光晦涩的闪动着，起身去水桶里清洗染血的帕子，“她是阿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们前往蓬莱的同伴。”
说完，朱砂拧干帕子，走到祈沉香身旁，“你起开，我来照顾她。”
“她看起来伤的很重，可惜祈夜城没有大夫，”祈沉香往一旁挪了两步，为荼白擦手时又道：“那她还活着吗？”
“闭嘴，祈小庙祝你真得很吵。”
“她给过我桃子，我担心她嘛。”祈沉香鼓了鼓腮帮子，目光落在后土像前供奉的三颗桃子上。
朱砂给众人喂过定神丹，去后院倒水桶回来，就见小少年跪在后土神像前，时不时默念着‘求保佑’之类的话。
真挚而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