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婶惊闻（2/2）
——阿妖已死，节哀！
素色宣纸，简短六字，却看得宋婶瞬间红了眼眶，大颗大颗的热泪脱框而出，噼里啪啦砸落衣襟。
宋婶捏着宣纸的手不断发抖，用尽好大的力气才没哭出声，就觉得心口像是堵了块石头，膈得她喘不上来气。
良久才哽咽的问道：“朱砂仙长，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说会送阿妖回家的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朱砂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什么蓬莱什么岱渊，什么噬灵阵什么千妖怨气，那些玄之又玄的事情，对于寻常人的宋婶来说，只怕是很难理解。
她只能红着眼道：“对不起宋婶，东海出了很多变故……阿妖和大师兄都死在了蓬莱，真的对不起。”
“君珩仙长也……”宋婶不敢置信，却又生怕被菩生察觉，便用衣袖抹去眼泪，竭力忍着泪意道：“宋婶我就是一届凡人，不懂你们修仙的事，只是替阿妖感到不值。”
“她当时明明可以留在这里，只要留下就一定会活着，哪怕我和夫君都老了，还有菩生，菩生的子子孙孙，只要宋家有人，就会有阿妖的容身之地。”
宋婶深吸了一口气，噙着泪花挤出一抹苦笑道：“可她还是跟你们走了，她说她是妖，留在人间总是不自在的。”
“如今想想，不自在也比丢了命强。”
小菩生抓住蚂蚁，跌跌撞撞跑过来，想要献宝给宋婶看，宋婶吸了吸堵囔囔的鼻子，搓了搓肿胀的眼眶回应了两句，等到小菩生又回到树下后，才苦涩的道：“那，尸骨带回来了吗？”
朱砂摇了摇头，闷闷的道：“……尸骨无存，灰飞烟灭。”
宋婶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哭出声来，一声一声就像是在拿锯子伐木，连小菩生都好奇回头。
见状，朱砂送出三道灵箭，吸引的小菩生扑蝶一样的去捉灵箭。
宁静的后院里，只有宋婶压抑而痛苦的哭泣声，直到前头宋叔忙不过来，探头呼唤几声，宋婶才出声回应。
朱砂左右看看，主动起身道：“宋婶，我去给宋叔帮忙吧？”
“不必，”宋婶将湿漉漉的袖子卷了又卷，伸手拦住朱砂道：“朱砂仙长，我很感激你跑这一趟，毕竟如果你不说，我们也不会知道的。”
“只是请你，也请九爻仙长们，往后都不要来宋家食肆了！”
“宋婶？”朱砂呆呆的站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她听到的这样‘不客气’的话。
宋婶难受的指责道：“不管为什么，你们带走了阿妖，却没将她好生送回去，就是你们的不对。”
“是，君珩仙长也没了，但他还有你们这些活着的师弟师妹们永远记得，年年祭拜；可阿妖同你师兄不一样，她没了，等我和夫君入了土，等到菩生长大慢慢变老，这世上就再也没人记得阿妖……”
没人看见，小菩生追着灵箭跑到院中梧桐树后，一步一步出了后门，迈着小短腿往九爻山的方向走去。
小菩生记得去和尚哥哥那里的路，关于母亲和朱砂姐姐的话，他听不懂，但想来和尚哥哥一定听得懂。
阿姐先前嘱咐过他，时不时就去僧院看看，毕竟一辈子都要困守僧院的和尚哥哥，实在是太憋闷了。
可小孩子的腿实在是太不争气了，小菩生愣是右腿绊倒左腿，‘啪叽’摔倒在路边草丛里，带着刺毛的野草划拉过，小菩生的脸颊就出现了红痕。
有些疼，小菩生扁了扁嘴想哭，却还是学着阿姐哄他的办法，小胖手一下一下抚摸着脸颊，“不疼，不疼，不疼。”
自己哄自己。
直看得不远处石头后的荼白忍俊不禁，从蓬莱回来他就又变白了，就连师门弟子都快认不出的程度，只能寻机出来继续往黑的晒。
也是隐约闻见了朱砂的味道，他才探寻来此，遇见了这个有趣的小孩子，只是天色已经暗了，这孩子往山中走要做什么？
不远处的草丛窸窸窣窣，荼白嗅见了蛇虫的阴冷气息，似乎正在往小孩那边靠近，于是石头后的光芒散去，一只银白色的大狐貍迈步而出，浑身毛发都闪着耀眼光泽。
狐貍张嘴将小菩生叼在了后背上，侧头往草丛处看了一眼，震退了不怀好意的蛇虫，而后在小菩生的吱呀乱指下，到了烟云竹海深处的僧院外。
小菩生搭乘狐貍快车到站，抱着狐貍脑袋道谢后，迈步往门前石阶爬去。
院门被敲响时，和尚正在银杏树下打坐，瞬间便睁开眼来，瞧见屋檐上的几株小草并未摇摆，便定了定神。
“哥哥，‘节哀’是什么？”
“‘尸骨唔飞灰’又是什么？”
“阿娘为什么哭？”
小菩生连串问话，和尚俯下身认真回答，“‘节哀’‘尸骨’‘哭泣’，想是有生命逝去了。”
“就是风筝被风偷走，找不回来，那样吗？”
“t那是‘失去’，不是‘逝去’，小菩生，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唔，不懂，”小菩生老实摇头，拽着和尚的衣袖道：“母亲哭……阿姐……死……记得……”
稚嫩的话音入耳，像是敲响了晚钟般震耳，接着便是‘哗啦啦’的佛珠坠地散落声。
一瞬间，僧院喧闹又死寂。
和尚震颤着眼瞳，仿佛回到了当初，彼时小菩生还在襁褓，他望着屋檐上的新生小草，隐隐有些感悟。
“阿妖施主，何为生，何为死？”
“生，和尚你不是看见了吗，至于死我没经历过，所以不知怎么回答。”
小菩生间和尚哥哥纹丝不动，一屁股坐倒在地，终于把人唤回神。
和尚望向三岁的小菩生，神色变幻莫名，再度闭目合掌诵念道：“从生有老死。生是老死缘。生从有起。有是生缘。有从取起。取是有缘。取从爱起。爱是取缘。爱从受起。受是爱缘。”
他念了一遍又一遍，终是冒着汗珠睁开眼，“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慈悲为怀，自当济世度人。
阿妖，若你身死他乡，和尚愿度你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