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2/2）
老人见所有人都在严肃地听着他的描述，知道交易有希望达成，便继续一字一句地讲述起来。
“我们最开始进餐车、收到制服的时候，桌子上放着的除了纸和衣服外，还有四个名牌，上面写着【餐车乘务员】，但是后面被涂黑了。纸里面要求我们把换下来的衣服和名牌一起放到箱子里，一样都不能少。”
“我们在交上去之前，专门研究了一番那个名牌涂黑的部分，废了半天劲儿才瞧出来了两个。那个后面写的不是名字，而是四位数字，一个是902，另一个是6574。”
老人一连串话说了很久，说得口干舌燥，可却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嘱托临终遗言般，仿佛是想趁大家最后还相处的时刻，把能说的全说了。
“我们还在三号车厢里听到的规则和你们所说的的确有差别，的确和广播说的一样，不同包厢的规则会有所不同……你们说的也是对的，难度应该没有差别，广播不会告知假的规则。”
“和小雷说的一样，我们最开始没想到举报，是广播主动告诉我们，看我们剩的人太少了，故意提醒的。虽然搞不懂广播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就我目前所经历的来猜，他们是想让我们活下来。”
“如果按照你们推理的死人是为了筛选的话，那么最终的目的，我想……会不会是筛选出适合的、符合它们心意的人，以便更好的效忠Z321？就像我们现在一样，成为它其中的一员？”
知道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下后，老人才终于喘了一口气，使劲儿咽了口唾液，问道：“这就是我所知道的所有信息了，足够交换一次帮忙的机会吗？”
文瑶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再次问出了和之前两次同样的问题，不过这次的语气却缓和了许多：“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老人轻叹一声：“唉……我知道我们四个已经没有希望逃出怪谈了，你们不同，万一我知道的信息能帮助多一个人活着出去呢？”
如果说之前的不信任还是因为创伤后自我保护反应的防备的话，那么在亲眼看到文瑶他们肯为了队友的一句承诺而不顾危险暴露真实身份，警戒心的高墙便不攻自破。更何况有足足九个人身为妖怪，本身又有如此强大的能力，或许能抗衡Z321的力量，活下去的希望肯定比他们大。
老人的诚信已经摆足了，知道的信息也已经全透露了，文瑶抿紧双唇，微微衡量了一番真实性后，便点了点头，同意了和老人的交易。
老人见状眼睛一亮，嘴角扬起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发自内心地笑了两声，然后才缓缓说道：“如果你们有人能活着出去的话，麻烦帮我们四个立个碑。”
只见他话音刚落，全场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说的碑，难不成是……墓碑的意思吗？
孙丙飞以为又是他之前说的“车票没了就永远出不去了”惹得祸，一想到自己的随口一句猜测竟先害得肌肉男发疯，现在又害得老人绝望，一时间愧疚感快把他吞噬了！
于是赶忙摆手解释道：“老爷子你先别悲观啊！那个，我……我之前说得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猜测而已啊，那啥，我猜东西向来不准，上学考试时我从来没蒙对过，每次都会错过正确答案，你们可千万别信我的瞎猜啊！万一到最后一站就把车票和衣服还给你们了呢！”
老人自嘲地摇了摇头，他怎么会不知道Z321的诡计？一个能毫不留情地在黑暗里杀死一百多个人的怪谈，怎么会好心给他们免费提供庇护所？
他们四个人永远逃不出去了。
“孩子不用解释了，就算你不说我们后面也能猜到的，车票都没了，怎么可能出得去……”
老人苦笑一声：“嗐，其实现在冷静下来之后再想想，逃不出去又怎样呢？我家闺女和女婿几年前早死了，一直是我们老两口抚养着孙女长大。我还对着闺女的墓起誓，说什么都要把唯一一个孙女好好养大，就算砸锅卖铁也要让她好好活着。”
老人在谈到女儿时突然停顿下来，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似的，眼睛里也闪烁着泪光，深吸了一口气后，才继续缓缓道来：“谁能想到人就这么没了呢？老婆子和孙女都没了，我居然还活着……呵，出不去也好，等死了就一起去陪他们俩去。”
“你们都不知道吧，我孙女最喜欢千纸鹤了，就我折得最好！”老人说到这里不由得笑了起来，“还有我那老伴身体也不好，向来都是我伺候她。你们说说，她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带着孙女，我怎么能放心得下？早早下去陪她们也好……”
“嗐，你们都不知道，刚才我知道你们是妖怪的时候有多开心！既然你们都存在，那阴曹地府肯定也都是真的了……只希望她俩走得慢点，能等等我这个老头子。三个人一起转世投胎，来生还能做一家人。”
等到老人说完后，餐车里的所有人都哽咽了，就连一向看上去冷淡的文瑶的眼神里也多些动容。
尤其是张红丽，她就比老人小个那么五六岁，家里也有个孙女。她尽管一直没说，但也是一直想着再看孙女最后一眼，才努力撑到了现在。
这会儿的老人整理好了心情，重新擡起头，扬起嘴角，平静了不少：“如果最后你们有谁出去了，在门口没有见到我们，麻烦出去后随便找个空地立四个碑。也不用花钱买什么石碑，就找个扁木头写个名字就行。我们只是不想最后死了连个坟都没有，变成魂儿了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毕竟老话t都说了，落叶归根，魂归故里。”
他说完后又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叫吴山正，山是大山的山，正是正经的正。”
吧台后的年轻女人也提高嗓音，一字一句道：“我叫杨玉珠，玉是玉石的玉，珠是珠宝的珠。”
痦子男指着自己的脸：“我叫张松，松柏的松。”
说完后又不忘指了指地上的肌肉男：“他叫雷霆，就是雷霆万钧的雷霆。”
老人再次笑了，不过这次字里行间都带着些悲壮：“快回去吧，回到你们的七号车厢吧。还有三分钟就到八点二十了，到点不离开是会被审判的。”
虽然此刻每个人的心里都有非常多想说的话，但是都知道时间不等人，只能站起身，可在离开时都对四人默默地对行了注目礼，并轻声说了句“保重”。
薄煜坐在最里面，也是最后一个走出餐车的，当他迈出最后一步时，空车厢的铁门发出“吱呀”一声，紧接着铁门便自动关闭了起来。
薄煜回过头，再次向餐车里望去。
只见三个人都笑着冲他挥起了手，老人离得最近，他的嗓音不大，可是却字字落入了薄煜的耳膜上。
“祝你们一切顺利。”
老人的话音刚落，铁门便重重地合上，不留一丝缝隙，眼前的玻璃也再次变得模糊，餐车里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他们四人，永远被困在了Z321里。
刚才，是他们最后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