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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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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翌日,卫辞雇了辆马车,带着母妃的棺材去了城郊的泠泽山。

上山后,他让车夫驾着马车下山离开,自己则摸索着寻了片空地,用铁锹挖起坑来。

乔舒云暗中跟随他到此,若是从前,他挖一个坑自是毫不费力。

可如今,他惨遭换血身中剧毒,非但内力全失,身体也无比虚弱,想要挖一个大坑显然十分艰难。

见他挖坑挖得满身狼狈,乔舒云几次想要出手,暗中帮他一把。

可她到底还是忍下了,他不想见到她,更不想她出现在他母亲坟前。

卫辞费了足足半日功夫,才挖出一个足够大的深坑,用费力将棺材移进坑中,以土掩埋,又削了木桩刻上字作为墓碑,上了三炷香,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便算是安葬完成了。

母妃如今算是罪眷,办不了什么风光盛大的葬礼,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她入土为安。

磕完头,卫辞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墓碑前,陪母妃说了几句话。

“母妃,儿子无用,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还被奸人所害,丢了性命。”

“母妃,若有下辈子,你一定要挑一个厉害又听话的当儿子,也别再t嫁进皇家,快快乐乐过一辈子。”

“母妃,虽然你不一定想见到我,但我很快就会到地下来陪你,生前未尽的孝,就让我到地下去弥补吧。”

……

乔舒云躲在暗处,听到他这些话,心里微微发苦。

她如今在他眼里,只是个害死他母亲的奸人。

他不肯原谅她,也不肯原谅他自己,这才一心求死。

她很担心,他会在师叔坟前自裁,或是把他自己也葬进坟里,了结自己的性命。

她只能不错眼地盯着他,时刻不敢放松。

幸而,他说完那些话,没有把自己埋进土里,而是起身下山去了。

因着眼盲,哪怕拄着根树枝,一路下山回城,都是磕磕绊绊,摔了好些次。

每一次他都是若无其事地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继续前行。

到了城中,有人认出他的身份,纷纷惊呼起来。

“诶,那不是燕王世子吗?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燕王通敌叛国,朝廷为了抓捕燕王,连燕王府都炸毁了大半,这世子倒是好运,只被贬为了庶人。”

“唉,世子从前玉树临风宛若谪仙,如今却瞎了双眼,狼狈至此,比乞丐还不如。”

“燕王罪孽滔天,世子变成这样,也是活该!”

……

众人七嘴八舌,其中不乏污糟言语,卫辞却恍若未闻,拄着树枝一瘸一拐继续往前走。

不少人好奇,他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又要往何处去。

有好事者一路跟着他,却见他竟是往府衙方向走。

众人纷纷纳罕,以他现在的处境,不赶紧离开幽州城找个地方藏起来,竟还往府衙去,这不是找死么?

乔舒云察觉到卫辞要往府衙方向去,猜到他是要主动投案,一连扔了几粒石子绊倒他,他却每每都爬起来,坚持往府衙去。

哪怕摔得鼻青脸肿血流不止,也不肯停下来。

乔舒云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便不再出手,一路跟随他去到府衙门口,果然看到他敲响鸣冤鼓,很快被衙役带了进去。

知府吴大人见敲响鸣冤鼓的竟是燕王世子卫辞,自是震惊不已,卫辞被贬为庶人的事他是知道的,还感叹过皇上的宽仁。

卫辞不感念皇上的恩德,还跑来敲鸣冤鼓,难道是想为自己、甚至为燕王伸冤?

论理敲响鸣冤鼓之人是要受杖刑的,但吴知府从前效力燕王,自然不敢下令杖刑卫辞。

可燕王府一朝覆灭,他如今是自身难保,若卫辞执意要为燕王伸冤,那今日这顿板子,怕是免不了了。

吴知府于是清了清嗓子,大声斥问道:“堂下何人?欲为何人伸冤?”

“罪民卫辞,欲为天下万民伸冤。”卫辞朗声答。

吴知府一下子傻了眼,为天下万民伸冤?这是何意?

“罪民之父卫轲,犯下滔天大罪,致天下万民受难。罪民身为卫轲之子,理应同罪论处凌迟枭首,却至今逍遥法外,这对天下万民何其不公?今日,罪民愿为天下万民伸冤,请知府严惩罪民,还天下万民一个公道!”

卫辞的声音铿锵有力,震耳欲聋,不止堂外围观的百姓们被震惊了,连堂上的吴知府也被惊得好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皇上宽仁饶他一条性命,他却自己跑来投案,慷慨激昂地要他严惩他,还天下万民一个公道?

这般大公无私舍己为人之人,不是傻子,便是真正的圣人。

吴知府无意去弄清卫辞究竟是哪种人,他只知道,下旨贬卫辞为庶人的是当今天子,他一个小小知府,岂敢违逆天子旨意,去严惩卫辞?

但卫辞今日当众这么一闹,他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当即命人先将卫辞收监,自己则赶紧去燕王府求见孙总管,请求示下。

孙献忠听说今日公堂之事,亦有些惊讶。

他并不在意卫辞的死活,若卫辞执意求死,他可以成全他。

但,他先前承诺过乔舒云,不能牵连卫辞,也不能损他性命。

他并非守诺之人,若前几日围剿成功,将卫轲成功杀死,他非但不会遵守承诺,留下卫辞性命,还会趁机对乔舒云还有大长公主等人下手,免除后患。

可偏偏,卫轲没死,还逃得无影无踪。

那么,以防日后还用得上乔舒云,他便只能暂时遵守承诺。

至于大长公主等人,当日被卫轲重伤,命不久矣,倒是不足为惧。他便也没有对他们下黑手,让他们各自回去了。

孙献忠正思考着该怎么处理今日之事,就见乔舒云走了进来。

“今日之事,乔姑娘想必已经听说了,不知乔姑娘意下如何?”孙献忠询问道。

吴知府见孙总管竟征询一个女子的意见,不免多看了那女子几眼。

偏偏那女子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看到她一头白发,想是一把年纪了,孙总管却叫她姑娘,好生奇怪。

乔舒云想到卫辞今日在堂上说的那些话,知道他心意已决,便是她让孙献忠将他赶出府衙,只怕他还是会再次敲响鸣冤鼓,甚至去往洛京,敲响皇宫门口的登闻鼓。

“若依照律法,会如何处罚?”乔舒云问。

“轻则流放充军,重则极刑处死。”孙献忠答。

这还是卫辞姓卫,又无亲眷,否则抄家灭族都是免不了的。

乔舒云犹豫了下,还是决定道:“那便流放充军吧。”

他想要赎罪,她不阻拦,只要他好好活着就行。

孙献忠微露讶色,似是没想到她会做此决定。

“乔姑娘既然决定了,咱家这便飞鸽传书回京。”

半个月后,官差们押着近百名被判流放的犯人,从幽州出发,一路往北去营州。

其中,大多数为燕王的亲信,还有一人,是曾经的燕王世子卫辞。

和其他犯人一样,他戴着木珈手铐脚链,在官差们的呵斥声,道旁百姓们的臭鸡蛋烂菜叶中缓步前行。

唯一不同的是,他面上带着笑,仿佛他此去不是去苦寒的边境充军,而是去游山玩水。

城外罗霄亭,许多流放犯人的亲眷候在此处,等待着与他们送别。

乔舒云没有待在凉亭,而是站在凉亭后的山丘上,远远地望着城门的方向。

今日一别,她便要继续去搜寻卫轲的下落。

一来,卫轲一日不死,她便一日不能安心。

二来,九转长生功上下两卷都在卫轲手里,她必须拿到手并想法子彻底销毁。

三来,找到卫轲,就可以将卫辞体内的毒血换回去。

如果实在找不到卫轲,她便要去想别的法子给卫辞解毒,哪怕孙献忠说这毒天下无人可解,她也要试一试。

她寿元无多,在死前还要去看一看弟弟,若他实在无法醒来,她便带着他回荣河县,和爹娘还有镖局其他人的衣冠冢葬在一起。

正想着该如何安排剩余的时间时,就见官差们带着那队流放的犯人出了城,朝凉亭方向走过来。

待他们走近,见卫辞身上满是臭鸡蛋和烂菜叶的痕迹,还有好几道鞭痕,面容苍白,步履蹒跚,手腕脚腕上都磨出了血迹,嘴角却还带着笑。

仿佛越是这样受罪,他便越能替父赎罪,越能早日赴死,心里也就越开心。

凉亭里的亲眷给官差们塞了钱,给流放的犯人们送上提前备好的衣物饭食,让他们在流放的路上能过得好一些。

唯有卫辞形单影只地站在官道上,没有人送衣食,也无人为他送别。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看不见的道路,仿佛这就是他短暂人生的最后一程。

乔舒云站在山丘上,远远地看着他,他一身孤寂,了无生志,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

当年镖局惨遭灭门,她也曾丧失生志,想要一死了之。

后来是他的出现,让她想起了嘉佑,也重新燃起了生志,发誓要为镖局满门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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