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第26章(2/2)
天高皇帝远,狗魏王登上帝位日理万机,总不可能因她这么个不值一提的婢女,特意差人到这里寻她。
方桃东张西望了一番,才重又进到布庄里买布。
扯的布够做两身衣裳。
方桃绣工不好,多付了些铜板请裁缝帮她缝制成衣,多余出来的靛青色布料,她回家裁了两块手帕,一块大点的给表哥做帕子擦汗用,剩下一块小的,她给自己缝了个简单的荷包,在上面绣了朵小小的桃花。
一晃数日过去,转眼就到了年三十。
冬葵种子已经在新翻的菜地里播下,鸡窝也垒了一半,可是,表哥近日却似乎格外忙碌,每日早出晚归,方桃已好几天都没和他打过照面。
若不是他打发人送了信回来,说铺子里事情忙,让她自己照顾好自己,她可能就会去木匠铺里找他了。
按照家乡过年的习俗,中午用过午饭就要贴对联。
不过,就在方桃刷干净院外的木门,打算把那副红底黑字的对联贴上时,不远处忽然走来个人。
方桃看了他几眼,总觉得那人有些眼熟,过了一会儿,她突地想起,这位就是当初那个指点她找到表哥家的木匠。
表哥家的院子独门独院,最近的邻居家院子空置无人居住,方桃来了这么久,还没有遇到过熟人,见到石木匠,方桃便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
石木匠并不是路过,而是特意到这里来的。
他搓了搓蒲扇大的大手,踟躇了一会儿后,粗声问道:“武魏不在家吗?”
方桃道:“表哥还没回来呢。”
石木匠为难地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姑娘,我本不该跟你说的,可是该过年了,我家娘子催得紧,武魏三年前借我的五两银子,到现在还没还呢!”
方桃意外地愣了愣。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表哥欠了人家这么多银子,怎么不及时还呢?
方桃取了银子过来,连连跟石木匠道歉。
石木匠拿了银子,黝黑的脸庞显出笑意,没多说什么便称谢离开。
方桃目送他离开,站在门槛处发了会儿呆。
不知为何表哥没有还人家银子,也许是他忘了这件事,她记得表哥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肯定不会故意不还给人家的。
这样一想,方桃心里又轻松了一些。
傍晚时分,方桃做好了年夜饭。
她左等右等,武魏却依然没有回来。
表哥欠债不还的事,方桃想来想去心里头还是不自在,她等在家里,就想见了他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暮色徐徐降临,最后一抹余晖消失殆尽,远处已响起零落的鞭炮声,院门外还没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方桃等不及,打算去外面去找表哥。
她推开院门出去,一路走着,情绪愈来愈低落。
她不知道表哥到底去做什么,但八成有什么不好的事瞒着她,他直到这会子还没回来,定然不是因为做活的事,谁家铺子大年三十不关门歇业呢?
方桃决定先去街上那家酒铺去看看,有时表哥回来,会在那家铺子里买上一坛酒拎到家里。
不过,她满腹心事地走着,没仔细看脚下的路,竟冷不防被一块石头绊住了脚,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脚腕扭伤,疼得她哎呦几声。
就在她揉了好一会儿脚腕,试图从地上慢慢站起来时,武魏远远一眼看见,提袍飞快跑了过来。
他扶起方桃,一个劲地数落道:“快到晚上了,你不在家里好好呆着,出来做什么?”
方桃觉得委屈。
要不是出来找他,她能崴到脚?
方桃看着表哥那萎黄不振的脸色和两个异常显眼的黑眼圈,闷声问他:“表哥,你到底去做什么了?”
武魏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眼神闪烁地看向别处。
“这不是因为生意不好,欠了一些债。我这几天接了个做拔步床的大活,几天没合眼了。下午刚领了工钱,就去还账了。”
方桃不太相信他的话。
怀疑表哥在骗她,方桃心里难受,眼眶不自觉红了。
“那你为什么会欠债?石木匠的钱,为何这么久没还给他?”
欠石木匠钱的事,没想到方桃也知道了,武魏咬牙拍了拍脑袋,一副恍然想起的模样,道:“我娘生病那会儿,借了许多银子欠了外债,欠老石的钱,我差点忘了,等回去我就还给他。”
方桃不由愣了愣。
表哥欠债竟是因为给姑母看病,方桃误会了他,心中自责起来。
“石木匠的钱,我已经还给他了。你还欠多少钱?我还有几两银子,你拿去还清了,以后不要再欠别人的。”
武魏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含糊地说:“都还清了,哪用得着你的银子。”
说完,他突然变戏法似得从怀里掏出一只发簪来。
簪子递到方桃眼前,他笑着道:“桃子,给你买的,你小时候就想要这样的簪子,看看喜不喜欢?”
那是一支桃木发簪,簪头镶嵌着几枚淡粉色的珠子,看上去就像桃花一样。
方桃抿了抿唇,一下破涕为笑。
看她露出笑颜,武魏便赶紧把簪子插在她的头发上。
方桃长得好看,那簪子也和她极为相配,衬得白皙的脸蛋若霞,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炯炯有神。
武魏看了她一会儿,一撩袍摆在她身前蹲下,催促道:“天色晚了,走,桃子,我背你回家。”
方桃高高兴兴地趴在表哥的背上。
武魏唇角勾起,抄起她的膝窝,将她背了起来。
表哥的步子虽不稳当,似乎还隐隐有些虚浮,但年夜的鞭炮声响起,新的一年转眼将至,方桃摸了摸头上的发簪,内心被悄然而至的喜悦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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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桃没有死。
她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找到了她的表哥。
孤男寡女同住一院,还互送了手帕簪子。
暗查的禁卫呈报的信笺事无巨细,萧怀戬长指捏紧信纸,用力到骨节泛起青白。
他盯着那已看了数遍的信,口中犹有血迹的腥甜余味,唇角却泛起讥讽冷笑。
方桃本就头脑简单,愚笨无知,又容易轻信于人,几句甜言蜜语花言巧语就会哄得晕头转向,一支簪子更会迷乱她的心智。
她的表哥是什么货色,禁卫早已打探得一清二楚,不过,她以后心意属谁过得如何,他根本半点不感兴趣。
萧怀戬长指缓缓屈起,那信纸在掌中顿时变作一摊齑粉,齑粉缓缓落下,细微灰沫随着倏忽而至的寒风飘荡起伏。
萧怀戬冷冷盯着那齑粉良久,突然觉得,自己偶动恻隐之心未尝不可。
但若是方桃如犟驴一般不听人劝,那她便活该自作自受,任谁也不会同情她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