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同台竞技(二)(2/2)
插在台柱上的香也渐熄,灰白色的香灰终于跌落,时辰到了。
凉棚里的画师纷纷放了笔。
司仪把一张张绘好的画像小心拎起,夹在高台上悬挂的细绳上,等着花魁亲自来选定今日最喜爱的一张。
台下众人眯着眼睛,对着台上的画作指点,喧闹声一片,有好事者已经下注,看花落谁家?
梅九也移动着千里镜,迫不及待地招呼一旁的几人,说快快快,下注,下注,看选中哪一张。
周锦绣起身,举起千里镜细细端详,说不急。
司昭和画师们也紧张地等待,高台遮挡了台上画作,他们此处看不清楚台上的画像,只能干等着。
花魁重新登场,脸上重新匀了粉,挂着娇媚的笑容,轻移莲步,在画作前一一浏览,她走得极慢,每到一幅画作前都叫逗留几分,倒是叫人看不出她的意图。引得台下的人愈加兴奋,下注如雨。
身后跟着托着红木绸缎托盘的司仪,几个特邀的品花客手中拿着,认真投花。画作全都统一用纸,篇幅亦是统一,且糊名,只看此画谁更胜一筹。
共八幅画,各有千秋。
第一幅,画师以游丝描勾勒,裙裾层叠十二重,每道衣褶皆藏暗纹,金线捻入孔雀羽丝,稍一动屏,流光便从靛青转为绛紫。观者叹:“此衣当值万金!“
第二幅,画中人三白法染就的额头下,睫毛根根分明,唇上胭脂混入珍珠粉末,画中人呵气如兰,隐约可见极淡的雾气晕开在绢上。画中人裙裾翻飞间,流苏纠缠着臂间披帛,仿佛随时要化作彩云飞去。
第三幅,通体不用铅粉,全凭百层淡墨衬出寒玉质感。颈侧一缕青脉若隐若现,锁骨凹处蓄着一点光影,似能照见人影。花魁忍不住伸手欲触,指尖却只碰到冰冷绢面。
花魁脸上带着笑,一幅一幅走过去,第七幅。
金钗自云鬟滑落的刹那,画中人仰首去接,恰似敦煌飞天揽月,广袖如垂云倒卷,露出霜雪般的皓腕;指尖将触未触之际,金钗尾端垂珠在空中划出一道流光,宛若流星曳尾。画中人眼波乍乱,那粒缀在眼尾的胭脂痣倏然生动起来,似一滴将落未落的朱砂泪。
后来京都流传:这《惊鸿堕钗图》看得久了,能听见“叮“的一声。又有老乐师笑叹:“你们都不懂——那画上根本没什么金钗,她伸手要留住的,原是镜花水月。”
几个品花客的目光也随着花魁娘子定在这幅画上:这画的眉眼画得极细,许是时间不够,只画了那双眼睛,细毫在眼睑上落下睫毛,每一笔都极尽轻盈,极尽精准,短促如蝶须,密密织成两弯极柔美的弧线,轻覆于眼睑之上,衬得那盈盈眼波如秋水含烟,如春月笼纱,其间流转的,正是千年媚骨里一点难解的愁与情。
这画竟把那一低头的慌乱在颈间折出三月新柳的弧度,生生把失态也变成了风情。
绢上美人,活了。
观者目光穿透绢帛,秋水春月般荡漾起千古愁情。
品花客看向花魁娘子,见她驻足,脸上浮起灿烂的微笑。几人再次盯着那画作,然而署名处被遮盖,不知此画是谁所作?
花魁娘子不再往前,玉指纤纤,腕霓裳羽衣,云霞般绚烂,衬着画中人扭头一瞬展露的绝世风华,她唇角噙着一丝的笑意,眼波流转间,轻轻从夹子上将画卷取下,轻展于檀木托盘中。
司仪立即揭了那画像的糊名,大声唱诺,换画师上台。
“千丝坊”三字一出,方大勇的脸上,廊下等候的的画师一片哗然,脸上五颜六色,待再念出后二个字,李师傅激动地推着司昭,叫她快快上去。
千丝画坊赢了。
居然不是代表明月画坊的杜玉堂,也不是代表界画楼的赵景云!
众人的目光带着惊愕与探究,落在台上。
众目瞩瞩之下,见一个少女,正拾级登向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