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李根这家人（八十三）（2/2）

窗外的天色渐暗，室内的暖光却把气氛烘得正好，既不显得刻意拘谨，又处处透着被用心照料过的妥帖，像这即将开始的晚餐前的片刻，安静里藏着周全。

李丽和李书记等进了长江厅。陈洁到贵宾室泡好茶水，便给夏颖丢了个眼神出去了。夏颖坐在黄书记对面说，请黄书记喝茶，品尝小吃。夏颖说，刚才在楼下，人多嘴杂，我没有让您把要说的话说下去，主要考虑您的形象和权威。您的意思是说，下一步如果可以的话，让罗秘书长和李书记搭班子对吗？黄书记说，我就是那个意思。夏颖说，罗秘书长是市政府这边的人，您作为市委书记，总不能直接点名要罗秘书长到长和县任职吧，万一那个环节出了问题，您的提议没有得到落实，那可就笑死人了。黄书记说，的确是这个道理，所以我就说，你夏颖社长才是真正的领导。夏颖说，您看这样好不好，就让罗一平秘书长到长和县与李书记搭班子，但您要跟罗一平说清楚，让他先找市长，提出想下去锻炼的要求，如果市长征求您书记的意见，那就ok了。饭桌上，可以把您的想法和关心表达出来，也等于征求李军书记和陈洁夫妇俩的意见，既表现你对干部的关心，又体现出您的民主作风，至于如何操作，就按照刚才说的，您看呢？黄书记没有吱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在心里重新审视着夏颖社长，年纪轻轻的，思虑竟然如此周全，实在佩服。黄书记面带笑容地说，就按您说的意见办。但我可以加四个字，即“如果、将来”。夏颖也笑着说，您是给自己留后路吧。黄书记随手拿起一个蜜饯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说，真的什么都瞒不过你啊。这时有敲门声，夏颖说，请敬，李丽推门进来了，黄书记说，李丽妹妹坐。夏颖说，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李丽说，我来看看夏姐和黄兄在聊啥呢？叙好了没有，那边黄瓜菜都要凉了。夏颖说，反正没有聊你。李丽说，那我就放心了。黄书记说，我好羡慕你们姐妹俩，实属难得。

夏颖说，黄书记，你这个小妹妹可难缠了，您要小心哦。李丽说，好了吧，我又不想到市委工作，夺黄书记碗里的食物，他需要提防我什么呢？黄书记说，夏颖社长越说李丽妹妹难缠，恰恰越能说明夏颖社长水平越高。夏颖说，看来黄书记您已经开始护着李丽了。并望着李丽说，小妹妹手段了的哦。李丽站在夏颖社长身边，弯下腰搂住夏姐说，您也不看看我的老师是谁？夏颖说，黄书记在呢，没大没小。李丽说，黄书记老兄，将来如果夏社长欺负我，我就找您诉苦，您要给老妹主持公道。黄书记说，夏颖社长关爱你还来不及呢，何来欺负一说。夏颖笑着说，当着黄书记的面，告我状，看看今晚我怎么收拾你。李丽说，您舍不得的。夏颖问李丽，那边是准备好了吗？李丽说，刚上了几道菜了，可以喝酒了。夏颖跟黄书记说，那我们过去吧。黄书记说，我听你们二位的。夏颖和李丽陪着黄书记来到了长江厅，夏颖说，黄书记，还是您定位吧。黄书记跟夏社长说，我是你请来的客人，想叫我买单啊，我可没有带钱哦。李丽说，谁规定的坐主位就必须买单啊。夏颖说，看到了没有黄书记，有人想替您买单了，您还犹豫什么啊？黄书记说，李丽妹妹，你刚才话，我记下了，谁如果让我买单，一切你负责。李丽说，书记老兄你就坐吧，好好喝你的酒，吃你的菜，其他有我呢，我若不行，还有我夏姐呢？夏颖说，皮球不要往我这里踢，付钱的事情不要找我，我和黄书记一样，其他都好说。黄书记看着夏社长说，那我坐了。夏社长坐黄书记右边，左边让李丽坐，李丽说，还是让我的父母官李书记坐吧。黄书记说，你和夏颖社长是省里的正厅级，我是市里的正厅级，李军书记是县里的一个处级干部，怎么能坐这位置呢。夏颖说，李丽妹妹，你就听黄书记的吧，相信李书记也怪不着你。李军书记说，李总编坐吧。李丽说，尊敬不如从命。

夏颖看到酒都斟好了，陈洁跟夏颖社长说，请您代我来个祝酒词吧。夏颖扭过头，问黄书记，还是您说吧。黄书记说，今天应该您讲。夏颖说，好吧，我就说两句。今晚受陈洁夫妇委托，也是兑现承诺，能够请到我们尊敬的市委黄书记与大家共进晚餐，真的十分荣幸，恰巧有遇到了李军书记找黄书记汇报工作，真的是机缘巧合，这也许就是一种缘分，这样吧，我提议，让我们共同举杯，敬黄书记一杯。大家端起酒杯，纷纷站了起来，共同喝干了杯中酒。陈洁安排服务员继续斟酒。夏颖跟黄书记使了个眼神，意思让他说两句。黄书记端起酒杯说，今天，谢谢陈洁夫妇盛情招待，吃饭前呢，夏颖和我说了说罗一平秘书长的事情，他的愿望想到县区锻炼锻炼，我个人认为，这是积极要求进步的表现，因为基层很苦，也很累，既照顾不了家庭，更照顾不了孩子，也未必能照顾好自己，所以，对要求下基层锻炼的干部，我是积极支持的。今天，这里没有外人，假如罗一平想下去，你和李书记又熟悉，如果有可能，你们两个搭班子，我看也不错。不过，这时，黄书记看着罗一平夫妇继续说，罗副秘书长，你是市政府那边的人，如想下去，必须先征求一下市长的意见。罗一平连连点头说，谢谢黄书记的关心。夏颖说，黄书记的话，十分明了，那我们还继续喝酒吧。黄书记说，这杯酒算我敬大家吧，来共同举杯吧。

晚餐很快就结束了，夏颖提前跟陈洁说，安排好车子送黄书记。李军书记跟李丽总编辑说，我晚上去孩子家，您就不要安排车子送了。李丽问李书记，该说的话，都和黄书记说了吧。李书记说，谢谢您的安排，如有事情，我再找您。李丽说随时都可以的。

夏颖和李丽送走了黄书记和李书记，又回到了贵宾室，陈洁夫妇忙着给二位女士倒茶。夏颖说，陈姐你和罗秘书长也坐吧，就下一步如何操作，我简单说两句。陈洁说，请夏颖妹妹说吧。夏颖说，县区年前考核，长和县还没有进行，年后开始换届。秘书长要做的就是尽快找找市长，他若答应了，那你就等着组织部门考核吧，必要的时候，你可以直接去找一下黄书记，就说市长基本没有意见，至于他们之间是否沟通过，你也不可能知道，你就跟黄书记说，我的事就依靠您了。

另外，我好像听陈洁说过，市长对你不错，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更简单了，说不一定你给市长提出来，当时，市长就给市委书记说呢。现在的关键是市长，而不是书记，只要市长提出来，那问题就解决了。

市委近期要开常委会议，重点就是春节过后换届选举事宜。

这时，李丽说，又不能让黄书记找市长，所以，秘书长您，必须尽快找市长，看看他的意见，如果没有问题更好，如果有异议，那就想其他办法。夏颖说，李丽说的对，凡事都有两种可能，假如市长不同意，那就要看看陈洁总经理的实力了。李丽说，今天就这样吧，有什么新情况，我们再及时沟通。陈洁说，谢谢你们了。罗秘书长说，有时间我再请你们二位小聚聚，今天都没有喝好。夏颖说，今天因为有事情，哪能喝多啊，那我们回了，说着站起来，往门外走，陈洁说，我送送你们吧。李丽说，我和夏姐一起走，没有事的。离开了饭店，李丽开车先送夏颖回了家。

李丽把夏颖姐送到了小区门口，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今晚还早呢，看看赵聪吃饭了没有，让他下楼陪自己散散步。李丽想到这里便拨通了赵聪的电话，赵聪说，怎么早就结束啦？赵聪说，我马上下来等你。李丽开着车子，无心欣赏夜景，很快就到了自家小区门口。李丽进了小区，停好车子，看到了赵聪手里拎个白色袋子从楼洞出来，他也看到了李丽从车上下来。赵聪快速向前几步说，先不要关车门，你把运动鞋换上。李丽心里一阵暖意，接过赵聪手里的鞋子说，您用心了。赵聪一听，李丽用了个您字，这可是第一回哦，赵聪说，不至于吧，那我还没有给你带些水果和水呢？李丽换好鞋子，把皮鞋放进车里，来到赵聪身边，仰着头，小嘴上翘准备迎接赵聪一个热吻，赵聪伸出双手，把李丽紧紧的抱在怀里，亲吻着李丽。不远处，一对情侣走近她们，男的说，注意卫生哦，而那女的却拱拱他，胡说什么呢，打扰他人兴致，是缺乏教养的表现。李丽和赵聪都停止了动作，牵着手向小区外走去。与其说是散步消食，不如说是一同欣赏久违了的星光。冬夜的天空是块冻透了的墨玉，幽暗、深邃又坚硬。星星们竟如被谁用锥子凿出来似的，尖利地钉在穹顶之上，一粒粒冰棱般的寒光，直刺人眼目。李丽仰头凝视，那万千星子竟似都悬于自己的鼻尖之上，近得令人窒息，凛冽的光芒劈开寒气，纷纷刺入瞳孔，像是要冻结李丽的视线。

世界仿佛被置入一个巨大而透明的冰窟之中，星光是其中悬浮的碎钻，冷得透明，亮得孤绝。漫天寒星仿佛不是悬挂于头顶，倒像是天地倒悬，李丽像是踏足于这宇宙的冰河之上，每一步都踏碎了冰面下凝固的银河。

李丽顿时，啊了一声说，我终于寻到了北斗七星。说着并用手指着给赵聪看。那七颗最亮的星辰，在冬夜的寒空中格外分明，宛如一柄被冻得发亮的银勺，柄端坚定地指向北方，既指向一个位置，更指向一种恒定的冷。这勺柄并非盛着暖汤，而是满满一勺清冽刺骨的寒光，倾泻下来，足以冻结喧嚣的凡尘。那些清冷的光线，原是亿万年前燃烧后残留的余温，穿越浩瀚的时空，竟滤尽了所有灼热，仅余下这纯粹的、凛冽的、无情的亮，只够用来照亮我们这渺小的寒冷。

李丽和赵聪，走走停停。又回走了一段，李丽便伫立在那里，直到感觉自己也化成了这寒夜的一部分，与万物融为一体了。星光无声地注入四肢百骸，体内的浊热被一丝丝抽走，只余下一种近乎透明的冰凉。在这片星光的沐浴里，冷意渐渐变得纯粹而清澈，仿佛不再是外在的侵袭，倒成了灵魂深处的沐浴。

今夜的星光，分明是宇宙深处煅烧又淬炼过的寒铁，穿越了冰冷的时空长河，最终刺入我们这渺小的寒夜。它滤尽了一切燃烧的喧响，只留下最纯粹的冷光，既是冻彻骨髓的侵袭，又偏偏是涤荡尘埃的洗礼。原来最深的寒意并非剥夺，竟是让生命得以在清冽中显露本真的形态。

李丽与赵聪并排走着，谁也没有说话，不知不觉已到了家里。